第1章 1
更新时间:2024-04-30 14:24:48 字数:4034 作者:北城秋

1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我朝与女真近年干戈纷乱,然我朝以仁治天下,加之今女真可汗有意和亲。】

【许嫡长公主宋染笛与女真小可汗卓鲁赤永结连理,愿琴瑟和弦,共谱一代联姻佳话。】

【钦此!】

我一袭大红嫁衣,红扇遮掩容颜,缓缓踏入花轿。

和亲?

真是讽刺!

女真乱我边疆,杀我将军战士,致使忠士尸骨未寒,亡灵游荡!

如今又想以和亲侮辱我朝,一笔勾销累累血债!

极度的愤怒使得我胸口猛烈起伏,难以平静。

【小……公主,六皇子的灵柩,到了。】轿外,丫鬟的怯声提醒拉回了我的仇绪。

六皇子!

我呼吸一滞,心跳似乎都漏了一拍,红扇“当”一声摔落在地。

我沉沉地闭上眼,坚挺的背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给六皇子让路……】

【公主,这,怕是不合礼数。】

【难道你想让我脏了六皇子的归路吗?】

【六皇子忠心为国,岸然不群,难道要为了苟且求安而抛弃尊严去和亲的小人让路吗!】我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公主恕罪,奴婢这就去吩咐。】琴儿慌忙离去。

我失神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轻轻地摩挲着自己与六皇子在世上仅存的信物,自嘲如今的局面。

我根本就不是嫡长公主,甚至连公主都不是,我是已故大将军之女,何九捷。

父亲镇守边关,为抵御女真族叛乱战死沙场,一代名将陨落。

太后敬佩父亲,心生怜惜,我自幼便被养在太后身边。

时光荏苒,情愫的种子在我与六皇子间扎根、萌发。

但男儿志在报国,边疆战急,我在寒风中亲自为六皇子披戴铠甲,纵使不舍,仍目送他远赴战场。

那一日,大雪纷飞,在旌旗下,我二人诚心约定待君凯旋,便请求皇上赐婚。

但他食言了,女真势力庞大,六皇子战死,城池被夺,一时间人心惶惶。

女真小可汗,那个亲手刺死我挚爱的罪人,竟要求娶嫡长公主再次侮辱父亲、六皇子用命守护的国家。

那日,我闻讯,义无反顾地跪请替公主和亲,誓要亲手杀了小可汗,为君报仇。

我一步步算到今天,终于拖到六皇子回京这天出嫁,只为了再看他一眼。

但我高估了自己,我懦弱到没有任何勇气、无措到不知以什么身份或有什么颜面去见他。

我苦笑着,强撑着端坐,用尽我最后能体面结束这段感情的力气,将玉佩抛出轿外。

清脆的玉碎声响起,我的心好似被碎片穿刺,也碎了一地,疼!

【起轿!】

父亲,捷儿要替你守住这边疆。

六皇子,我能留给你最后的清白便是与你断了任何瓜葛。

我走的路,注定不配与你们为伍。

你们的在天之灵会赞成我吗?

但捷儿无能,我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啊!

你们可以不认我,但有些事,我是拼了命也要做的。

从此再无何九捷了,我们终究是错过了……

2

北上前往女真部落,温度不断下降。

说来也是惭愧,堂堂大将军之女,在宫中被养了几年,身子便不争气的娇贵了。

一路,我多是发烧昏迷状态,但往往这时候,我总能模糊地见到父亲轻抚我的头,六皇子诚心许下誓言

有时我也贪婪地想,就这样沉溺在幻影中。

但我也迷糊见到至亲被挑断筋骨,敌人狞笑着一片片剜下他们的肉,砍下他们的头颅,任恶犬豺狼肆意啃食。

每每这时,我总是一身冷汗惊醒,狼狈地大口喘气,手脚麻木,久久不能动弹,大梦初醒般警告自己,死也要杀了卓鲁赤,要让他用命恕罪!

带着满腔仇恨,终于到了边境线。

狂风灌耳,似乎是死去战士的不甘呐喊。

女真族目中无人,有意羞辱,在约定的时间内并未出现,让众人苦苦干等一天一夜,冻死随从三人。

直到第二日,我才第一次见到卓鲁赤。

卓鲁赤身骑绝影马,不可一世地高昂着头,一身随意骑装表明他根本不在意来客,随他而来的只有他的两个侍妾。

我简直无法想象我是如何控制自己杀他的冲动的。

我只记得,我耳中是刺耳的磨损声,口腔中满是腥甜,一股暖流流过我攥紧的双拳。

随从的大臣低头哈腰地签定和平合约,便急忙带人返回京城。

原本留下的琴儿也被我遣了回去,她没有必要和我去送死。

那一刻,荒漠上,卓鲁赤居高临下,终于肯俯首睥视他要迎娶的新妇。

我扯出温雅的笑容,僵硬俯身,【染笛,见过小可汗。】

卓鲁赤头也不回地调转马头,扬声,【公主,你国兵将亡命之地风光可好?】

【赏你徒步欣赏,跟上我回部落,驾!】

紧接着的是两个侍妾的嘲笑声。

我再次被扔下,凤冠吉服沉重,这些累赘更使我无法去追。

既是他有意羞辱刁难,我便随了他的意。

我摘下凤冠,发丝如瀑滑落到背上,脱下沉重的吉服,换上一身便衣。

解下拉嫁妆的马的套索,飞身跃到马背。

【驾!】

想要把我甩到荒野上自生自灭,休想!

我死死跟在飞驰的骏马后面,风抽的脸颊生疼,但我却已经感受不到了,因为我的心早就死了。

终于到了部落,但我被拦了下来。

我不吵不闹,沉静等待卓鲁赤发话,终于,他扬扬手,【怎么不认识你们未来的可敦?】

侍卫收回兵器,【属下无知,没想到中原女子这么随便,不修边幅。】

卓鲁赤显然很满意这个回答,【中原人说,不知者不怪,下次记住就好。】

【你,随我入帐。】卓鲁赤像唤狗一样,朝我招手。

我压着怒火前进,【小可汗可是又要领我赏狗帐,怕是你招错了方向。】

卓鲁赤嗤笑,忽地一个箭步冲过来,伸手狠狠掐住我的脖子,眼底泛起杀意。

【倒是伶牙俐齿,说,你到底是谁!】

猛烈的窒息感袭来,我憋得难说出完整的话。

3

【我,咳咳,我是当今,咳,圣上的嫡长公主。】我拼命拍着卓鲁赤收紧的手。

【哦?公主?公主真是好身手,我的绝影可不是那么容易追的,说,你是谁?】

我感到脖子上的力度又加大了,我的视线逐渐开始模糊,脑中充斥着卓鲁赤冰冷的追问。

【你,你,先松开我,我,没办法解释了!】我几乎是拼尽所有力气吼出这句话。

【扑通】

卓鲁赤毫无征兆地松开手,我失去支撑摔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冷风吹打到我身上的冷汗,使我清醒过来。

【父皇知道我要嫁与小可汗,便命最优秀的驭马师教授我驭马,我们中原女子要学习六艺,也是有些基础,自是学习得快些。】斟酌一番,我解释道。

卓鲁赤目光深邃地盯着伏地的我,半晌,慢声道。

【想必皇上选的师父自是优秀,那就请公主驯服我新得烈马,若是成功,便作彩礼之一赠与公主,为明日你我成婚添一彩。】

话语不容拒绝,甚至不容失败。

败了,自己就成了烈马蹄下鬼,卓鲁赤也会谎称我自尽,无意和亲,而撕毁合约。

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强撑着站起,【好,今日便为这姻缘助兴。】

我被马童带下去,路上,马童兴致勃勃地讲这匹马多么好。

【只是可惜了,本来是一雌一雄的两匹温良骏马。】

【但雌马在来的那天被马场的火把砸到,活活烧死,只剩这一匹马,还变了性子。】马童眉眼间可见失落。

话语间,来到马厩,马童话不欺人。

眼前马匹黑体无杂色,体格匀称,紧绷的皮毛下,便能想象到它发达的肌腱和韧带。

马感到我们到来,尤其看到我,发出愤怒的声音。

我低眸,见到自己着装,心里有了定数。

我向马童要了件白衣,便让他离开。

父亲的容貌出现在我脑海里,【捷儿,马是有灵性的,它的情感是很丰富的,你要是真心待它,它也会一样对你,懂了吗。】

我轻轻闭上眼,再次调整状态。

我没有急着接近它,反而在它的注视下,向远离它的侧向慢慢走去。

没有再听到它的哧气声,我轻声道,【你在想另一匹和你一样的马吗?】

【或者说,是你的挚爱。】

【你们被迫离开生活的地方,但还好你们还在一起,可是你最后的慰藉也不在了。】

【你恨,你愤怒,你和我一样。】

父亲是对的,我与它共情,它直直地看着我,没有一丝防备。

我掬起一捧水,开始缓缓走向它,期间不断观察它的举动。

但它似乎就是在等着我去接近它,安静站在那里。

我静静等它喝完我手中水,看到了它湿润的眼睛以及它眼中红了眼眶的我。

【我带你去灭掉马场的火把如何。】

回应是一声马嘶叫。

我飞身上马,【驾】,冲出马厩,来到马场。

在众人诧异目光下,我一身白衣,发丝随风飘扬身后,用湿布打灭了途经火把。

黑暗中,只剩马的嘶叫。

4

看台处,传来卓鲁赤清冷的声音,【明日成婚,你歇息吧。】

众人离去,我无力地把头埋在马毛中,强忍着,还是打湿了骏马的毛发。

父亲,捷儿懂了!

第二日,我与卓鲁赤成婚,同时,卓鲁赤顺理成为可汗,女真一族同庆一天一夜。

休整几日后,卓鲁赤的部下猎到一宝物,进贡给他。

我被邀一起赏看,帐中,我还看到他的两个阏氏。

【今日,朕给你们看一尤物。】卓鲁赤语气透着高兴。

抽下遮布,一只鹰映入眼帘。

我顿时感觉胃里翻江倒海,不受控地后退了几步。

父亲的眼睛就是被它啄食!

卓鲁赤不知道我的仇恨,以为我第一次见到怕。

嗤鼻道【可敦真是有着中原女子的柔弱,果真不如我女真族女子,可敦若是怕,大可离开。】

说着,挑衅似的看向挑逗鹰的两位阏氏,不再留我一丝眼神。

我硬着头皮,重新挪步到跟前,纯白色羽毛下,那支漆黑的喙那样刺目。

我毫不惧怕,只是一想到父亲……

但现在还不是暴露的时候,强忍不适,我宠爱似的轻点它的头。

【可汗说笑了,本宫第一次见到这般英气的鹰,一时吃惊,失了分寸,还望可汗见谅。】

卓鲁赤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不如让它站在可敦肩上,可敦近切感受它的英姿。】

【多谢可汗美意。】我微低头,尽量不让卓鲁赤观察到我的无措。

一位身着蓝袍的阏氏上前,【妾身替可敦将鹰放到肩上吧。】

卓鲁赤笑道,【不愧是把古将军之女,有气魄,准了。】

我冷冷地盯着朝自己走来的阏氏,把古将军?

就是他杀了父亲!

【多谢。】我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鹰立在我的肩上,我刚想开口谢恩。

原本安稳的鹰不知怎么受惊,利爪狠狠抓入我的肩膀,鲜血顿时染红了衣服。

我吃痛的要紧牙关,不发出声音免得再次惊吓到它。

我背对两位阏氏,她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卓鲁赤将一切都看见了,他腾得一下从座椅上起身,抽出匕首,眼也不眨地杀了这只鹰。

我愣愣地看着卓鲁赤的举动,两个阏氏也被下了一跳。

卓鲁赤掰开深嵌入我肉中的利爪,将鹰的尸体扔到把古阏氏面前,【你既然喜欢,赏你了。】

他又扔给我一瓶药,【一日两次,七日即可。】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帐中,上好药,换了衣服。

是时候为卓鲁赤准备一份大礼了。

我寻到刚才紫衣阏氏的帐中,柔声问道,【纳坦阏氏,你还好吗?】

帷帘被掀起,纳坦雅疑惑地看着我,【可敦何事?】

我一脸笑意,【可否进入阏氏帐中?】

入帐,我牵起她的手,一道醒目血痕映入眼帘。

我边为她上药,边说道,【方才我见你受伤,现在拿着可汗给的药,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可敦如何得知?】显然,她还是有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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