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偷来的两年时光换他一句娶我，

而他却在我怀孕三月时提出娶他心中的白月光。

我的宝儿对着了一块糖一直喊着“爹爹”，

他不知道，我却知道，我的宝儿再也没有爹爹了。

01

果然，偷来的就是偷来的，都是要还的。

“夫人”丫鬟青荷怯生生的开口，又递来一张帕子，我才发现我早已泪流满面。

跌跌撞撞的跑出他们的婚房，可是，入眼处一片红，房檐廊角桃枝桂树上都高挂了红绸裁剪的花，真是喜庆，我无处可逃。

今夜是他们的新婚夜，我在烛火之下绣着给将军的腰带。

青荷心疼我的眼睛，让我早些休息明日再绣。

我没有在等谁，我只是还不想睡。

我拉过青荷的手，示意她坐在我对面。“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将军吗？”房间里太孤独，我想说说话。

青荷想了会，犹疑着道:“因为将军生的好看？”又觉得这么说不太妥当，补了一句，“我听外院姐姐们说，将军生的俊美，外头娘子都想嫁与将军，为妾也是大有人愿的…”

我摇了摇头，“你呀，别听别的丫鬟嘴碎。是因为一颗糖，很甜很甜的糖。”

烛火时明时暗，思绪飘到8岁那年。

我和阿兄还有学堂里的其他小伙伴们在郊外玩。大概是下过雨，路太滑，失足跌下山坡，倒下时顺手拉了个离得最近的人。

我们被迫顺着山坡向下滚，直到掉入猎户的陷阱才停下，好在里面没有捕兽夹。阿兄赶来救我们，没想到倒把阿兄也拉了下洞来。

我抱腿蜷缩成一团，哭着和阿兄说:“阿兄我好冷 我好饿 我想吃阿娘做的桂花糕”可是阿兄兜里什么也没有。

傅元湛递给我一块糖，说:你别哭，我没有桂花糕，只有这颗桂花糖了。呐，给你。”

他给的桂花糖真的好甜，我竟真的没有再哭了。

可能是因为那颗桂花糖太甜了，比我吃过的所有糖都甜，我开始粘着阿兄一起玩，却默默关注着他，企图从他手里再要去一块桂花糖。没想到，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夫人，夜深了。”

“哦，该睡了，睡吧…”

02

“晚晚，我带了桂花糕，还是城南那家铺子的。”傅元湛看着我，笑意漫上眉心。

“嗯，还是之前的味道，甜，夫君真好！”又拿了一块，“夫君尝尝。”我歪着头看他，笑盈盈的递到他嘴边。

凉亭里的丫鬟都红了脸，我便让她们都退了下去。远远的还能听到她们故意压着的交流声。

“将军待夫人可真好。”

“将军不但剑耍的好，还是个会疼人的，夫人真有福气。”

“你们看到没，将军看夫人的眼神，都要腻死人了，谁能想到，威风堂堂的将军对待夫人会这么温柔。”

“我听负责采买的小菊说，将军总是一下朝就赶回来陪夫人，别的大人想拉将军喝酒都鲜有机会。将军待夫人好，已经人尽皆知了！”……

我听见她们说的话了，脸没红，耳朵倒是先红了。心里也时常想，夫君对我一直这么温柔，一点也不像个将军。

夫君好像有话要说，但他又没说，我以为是朝堂上的事，便也没问。

夜晚，他像平常一样搂着我，如话家常般说:“晚晚，我…我今天买桂花糕时，看见苏音霞了。”

我猛然清醒，顿了顿开口:“夫君说的可是中书侍郎的妻子苏音霞。”是的，我在提醒他，她是别人的妻。

我感受到他的手颤了颤，和轻微的“嗯”，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她看样子过得不好。”

我心口堵得慌，转过身去，紧紧抿住唇，半晌才道“夫君，我好困。”

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问过他关于苏音霞的事。我不是不想问，是不敢问。是的，我是个懦夫。

过了那晚，日子如常，傅元湛再没提过苏音霞。

下了几夜的瓢泼大雨，把满地滚滚的热气浇的只剩清凉。

傅元湛刚下朝回来，看见我正在窗前发呆，他靠过来摸了摸我的头，“在想什么？”

我抬头就看到他满眼笑意，我指了指院内大树，“夫君，不然在这里也做个秋千吧。”

他说“好啊”，又折过身去，拿了件披风披在我身上，皱着眉说，“你看你，怎么穿得这般少，秋日里凉。”

我们激烈的讨论着，秋千该怎么搭比较好，他突然认真的看着我，“你可觉得平日里无聊？”

难得看见他这么认真的神情，勾了勾他的脖子，“确有些无聊呢，夫君，不然，我们要个孩子吧。”他听到我的话，似乎是很意外，眼神也有些复杂。

03

在我怀有身孕的第三个月，傅元湛和我说，他想娶苏音霞为平妻。这话如同一个响雷在我脑中炸开。

是的，母亲也和我说过，我现在有了身子，该给夫君提个通房，我象征性的问过傅元湛，他拒绝了。可是他现在说什么…平妻？可那苏音霞是别人的妻子啊！

傅元湛看我满脸的悲痛和不可置信，把手捏成一个拳又松开，缓缓的道“音霞她和离了，过得不好，我…我想让她过得好些。”

“她过得不好？傅元湛！她堂堂中书令的女儿会过得不好？就算是和离回家，也会衣食无忧！”

“你听我说，她虽是和离，总有些风言风语，我娶了她，别人自不敢再说些什么，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她去庙中当姑子吗？”他越说越激动，似乎这事真的是理所应当。

我沉默良久，似是下了某种决心对他说“那你纳她为妾。”

我以为这是我的让步，没想到却遭激烈反对，简言而之就是，他已经答应苏音霞了，他不能言而无信。

我跌坐在床沿，傅元湛没有上前，反而退后一步，慢慢转动着指尖的白玉扳指道:“晚晚，我原先就甚是心悦她，她现在这般，我不能坐视不管。”

我低头冷笑一声，觉得甚是不可理喻，“夫君待她真是情深义重啊。”

一阵沉默。

我便抬头看，他沉着脸，英气逼人的五官清晰而立体，眸子里多了几丝清冷。这时我才想起来，喔，他还是个以一敌百、杀伐果断的将军。

我心里知道这事儿由不得我，无论我再怎么吵，怎么闹，他都是要去做的。但是我的心好难受，不得不说，我是害怕苏音霞的。

04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青荷的喊声在耳边响起。我睁开眼，发现满头的汗，晚上做了个梦，什么也想不起来，也没有精神，头也疼的很。

脑子里全是昨天傅元湛的话，“我原先就甚是心悦与她。”一遍又一遍。

我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忙叫来青荷，“青荷，你去把我上了锁的红漆木匣拿来。”

开了锁，我在里面疯狂翻找，终于找到那幅只有背影的画。记忆好像又回到从前。

偶然一次看见傅元湛写给阿兄的书信，我当着阿兄的面，对他的字夸了又夸，又暗示阿兄，我的字写不好定是没有好的临帖。彼时我还小，阿兄并未疑心。

我再三缠着阿兄，央求他给我讨要元湛哥哥的字，阿兄先是气恼，弹了弹我的脑门说，“阿兄的字就不好看了吗！”最后还是拗不过我，应允了。

那张画就是夹在众多字帖里头的。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当初我竟以为那画的是我。

后来啊 我一直努力临摹他的字，越写越像，连阿兄都不易看出来。我在阿兄给他写的信里，悄悄地塞了张纸条，写着我从话本里看来的诗，用他的字迹。

然而，再见面时，他什么都没有问，就好像从来没有收到过那张纸条，我开始疑心自己，到底塞进去没有。

把画放到一旁，入目是个玉兰花银簪，傅元湛给我的14岁生辰礼。

“今日是你生辰？”傅元湛把手中的木盒往我身边递了递“生辰快乐！”

“嗯，谢谢元湛哥哥！”我伸手接过，高兴极了。回家后竟还是合不拢嘴，连晚饭都多吃了一碗。

第二天我成了学堂的笑柄，他们都说昨日傅元湛给我的银簪是苏音霞不要的。我怎么也不肯相信。

不知道为何，学堂里开始流传傅元湛心悦苏音霞。我一直觉得她们讨厌极了，她们只会瞎说。明明我看向傅元湛的时候，他也总是朝我这边看的，虽然没有四目相对吧，我还是觉得他是喜欢我的。

可能流言蜚语听多了，我也是在意的，我开始留意苏音霞，暗中处处与她比较，也开始下功夫学习。

关上了木匣子，我揉了揉脑袋，轻轻的说，是的，好像每个有苏音霞的地方就必定有傅元湛。

原来，你从那么早就开始喜欢她了。原来，这些都是有迹可循的。

05

我及笄后就很少再上学堂了，听说，学堂里的许多小娘子都许人了，其中就有苏音霞。没多久，我兄长杨林和傅元湛一起去了军营。大兄随爹爹善文，二兄却喜武。

阿兄离家的一年里，娘亲也在帮我相看人家，我自是不愿，于是我做了个大胆的决定。离家去军营找阿兄。

刚刚到军营的时候，真的很无聊，也没个小娘子同我说话。阿兄和傅元湛总爱在大帐里商量军务。有时我也进去旁听，里面若没在商量要紧事，自然没人敢拦着我，心安理得的坐在一旁，虽然我大多听不懂。

突然有一天，傅元湛的暗卫送了个丫鬟给我，许是终于想起来，我一个女孩子在军营多有不便。青荷就是在这个时候跟着我的。青荷很能干，也会些简单的功夫，但是我问她关于傅元湛的事，她却一问三不知。她说，傅元湛身边没有女婢。

后来呢，我爱上了作画，其实画技不算精湛，可我想记住傅元湛的一点一滴。

自从傅元湛母亲离世后，我很少见他笑，更多的时候是板着脸的，在这里更是如此，似乎是要维持他肃杀的气质。他越是不笑，我就偏偏要画他笑的样子。

我画了好多的他，用膳时的他，喝酒时的他，练兵时的他，拿长枪的他，射箭的他…我在他脸上画了各种各样的笑。我把那些装订起来，足足有大半册。

阿兄给我送摘来的野果子，发现了画满傅元湛的册子，我顿时满脸通红，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落荒而逃。

阿兄还是找到了我，没有生气，没有指责我，他只是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脑袋，问我是不是真的心悦于他？

我对上阿兄的眼睛，认真地道:“元湛哥哥很好，我甚是心悦。”我感受到耳朵渐渐发烫。

自那以后，我越发肆无忌惮，开始光明正大的粘着傅元湛。

军营的饮食总是不必比家中，没有大鱼大肉，只能苦中作乐。我让采买的小士兵采买时，替我带点糖回来，不料被傅元湛撞了个正着，我朝他嘿嘿一笑。

鉴于北边属实偏了些，小士兵没有买到我要的糖。

然，第二天我在傅元湛的大帐里发现了糖，我总趁他不注意偷偷揣几颗溜走，可下次再去的时候，摆在那的还是满满一碟。于是，我乐此不彼，隔几天就来偷糖。

我总爱发呆，不，是爱看着他发呆。给他研墨我真的很难专注，视线总是莫名其妙的从砚台移到他身上。

先看到的是一双执卷的手，那双手拿着一卷书册，修长手指徐徐翻动书页，偶尔停下片刻。忽一道微风拂过,书页随风翻卷，手指弓起，在书页上轻轻按一按。

我又将视线向上移，他总是这样平稳的样子，俊朗的侧脸在投进来的夕阳光辉中有层淡淡的绒光。眉毛很浓，若是微微鳖起，就会给人认真严厉的感觉。

“累了？”许是见我长时未动手，他偏过头看了我一眼。很奇怪，他说话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但我总能从中捕捉到一丝暖意。

“嗯，有一点。”我很自觉的搬了椅子来，就坐在一侧。

时不时研会儿墨，时不时想东想西。不经意间，我发现他很久没有翻页了。

我下意识看向他，发现他的目光早已移向我。透过他的眼眸，我看到了一片海，一个倒映出的澄澈的自己。他浅笑盈盈，眼眸澄净清澈，眼中也含着丝丝笑意，阳光仿佛是融入了他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