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更新时间:2024-04-30 18:38:44 字数:5852 作者:小毛驴

我资助的山村男孩考了个省状元,特来向我道谢,席间我丈夫笑应“这点恩惠不值一提,你要谢就谢你那一瞬间有点像我罢了。”席散,男孩在门外拐角处红着眼执拗的拉着我问:“姐姐,真的是一时兴起吗?”我……

1

高考成绩出了,王青年一举夺冠考了个省状元,第一时间打电话向我报喜,跋山涉水赶来道谢。

叶长庚不知道从哪得来了消息,胡搅蛮缠王青年的资助有他一半功劳,要道谢,也有他一份,上赶子凑我这蹭饭局。

喜事一桩,何必扫兴,填副筷子而已,席间气氛融洽,王青年数度对我表示感谢,坐在他身旁的叶长庚不高兴了,挑着眉阴阳怪气:

“这点恩惠不值一提,你要谢就谢你那一瞬间有点像我罢了。”

气氛顿时僵住。

前一秒还红着脸道谢的男孩顿时面容冷峻惨白。

我无事一般该吃吃该喝喝。

诡异的气氛下席散。

叶长庚借口尿遁躲过了我的驱逐溜进了卫生间。

门外的王青年执拗的拉着门不肯说出那句再见。

“还有事吗?大学的生活费也会老样子按月打给你的。”

少年倔强的抿紧嘴唇,用力过猛唇色发青。

“您当年为什么资助我?”

额,这个说来话长啊,我摇摇头说忘记了,看见了就资助了。

这个答案显然令少年非常不满,几次张口结舌后,声如蚊虫细语:

“姐姐,真的是一时兴起吗?”

这,这怎么这么别扭,但也确实好像如此。

2

那年,我和叶长庚新婚燕尔,别出心裁不办劳什子婚礼,蜜月也不去打卡景点,选了偏远山区,决定用观察体验生活,来获取对自己人生的知足感和满足感。

多么幼稚,多么年少轻狂,多么自以为是。

可就是这样不靠谱的念头,双方家里殷实的家底,仍旧给了我们“随心所欲”的底气,于是说走就走。

转了N个现代交通工具后我们坐上了马车。

颠颠簸簸行驶在山路上,远处一个小村若隐若现。

路旁田地,穿着校服的少年满头大汗劳作,许是累极也晒极了,举起老式水壶仰头猛灌,阳光照的他汗珠晶莹剔透。

我喊马车停下。

叶长庚不明所以。

我随口一句“你打完球不也是这么灌水的。”

彼时一句无心的话,埋下祸根。

下车站在田埂上好奇的问:

“今天周三,你怎么不去上学?逃课了可不对哦。”

看吧,其实原因只是想劝穿校服的学生回到教室,那才是他该出现的地方。

年轻的我有些圣母,有些泛滥。

少年并不理会低头继续劳作。

一旁的大娘热情搭腔:

“姑娘不是我们这的吧,这王娃子他爹娘死矿里了,他从小跟他爷奶过,他爷前几年身体不好没钱看病也死了,这不他奶最近也起不来了,地里再没人经管,今年收成全没了,王娃子可去不得学习了。”

闻言我思索片刻,嘴比脑子先行动:

“你上次考试考了你们班第几?”

少年没空满足我的好奇心,手下的农具挥舞得极快。

“你知道什么叫命运吗,你现在有的是命,我来了,是你的运,加在一起,你就有了命运。”

少年终于抬头看向我,只是目光冷静,甚至带着不耐烦,我好像被当成精神病了。

为了挽回面子,我立下豪言壮句:

“我有钱,你如果上次考的是第一,我资助你所有学费生活费,你如果比第一还好,我资助你奶医药费。”

少年听后眼睛闪亮,始终面无表情的脸上笑出一口大白牙,标准的普通话,十成十的惊喜语气:

“姐姐,我是班级第一,我还是年级第一!”

这下轮到我沉默了。

好吧,本来我也是想资助学生的,赶的好不如赶的巧,那就你吧,那一年王青年15,才初中二年。

我24,大学毕业。

3

“姐姐,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是因为我,我有点像他的一瞬间,让你一时兴起吗?”

少年的追问将我从回忆中拽出来。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我也不觉得有必要对他解释什么。

于是,语气加了几分冷淡。

“你现在应该关心的,是你接下来的选专业选学校,而不是纠结八百年前的一件小事。”

少年又恢复了我习以为常的沉默样子,头微低,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口:

“姐姐,我报你们这的B大,你看好吗?”

我会看个屁,我连一本线都没到,这真不是在故意刺激我学渣吗?

翻了个白眼,耐心消耗几乎殆尽。

“你觉得好就好,早点回去准备上学的事吧?”

“我明天的票。”

“所以呢?”

“我没地方住。”

这小子,怎么跟以前哪块不一样了呢?是哪呢?

“诶?青年你还没走啊?”

尿遁不下去的叶长庚闪现在我身后。

原本跟可怜的小猫似的少年瞬间变身成孤狼,沉默固执又冷峻勇敢。

“你呢?前姐夫,身体不太好?如厕这么久?”

比开空调还冷……

我只能……

——付费卡点

4

叶长庚来蹭饭的功能算是被我挖掘出来了。

“刚好,你们一起走吧,住我这不太方便,你去你叶大哥那住一晚,晚上还能带你到处转转。”

叶长庚举双手赞成,估计脑子里一瞬间就想好了如何在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面前张扬炫耀。

我承认,我有一瞬间的心疼和后悔。

只是,吐字成钉。

王青年迟迟没有表态,但他下垂的嘴角,暗淡无光的神色都散发出难掩的失落,以及坚定的拒绝。

果不其然,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后蓦地转身离开,脚步极快,像受到了羞辱。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个城市,人生地不熟,经费有限,我该追上去的。

但我不能。

因为,我想我该做些什么,让他放弃微渺的可能性和希望。

没错,我知道王青年的心思。

5

我是怎么发现的呢?

其实一点都不难,少年并不擅长掩饰,这对他而言陌生又突然的情感。

在办理王青年的资助手续时,我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每次考试不能出班级前三,否则停止资助。

我是有些圣母,但不是大冤种。

办完所有程序后,我将随身的一个备用手机给了王青年,带他办了张电话卡,告诉他每次考试把成绩单拍下来发给我,最后送她奶奶到当地县医院治疗。

这时,初见那个倔强的少年已经柔和下来。

此后,我平淡无事的资助了王青年两年,人一旦习惯什么,就会潜移默化适应什么,比如,王青年每个月月末都会给我发的考试成绩单,现在迟迟未至。

我拨通了那个从未打过的电话,无人接听。

联系了王七年所在的高中,他的班主任说他半个月没来学校了。

人在心烦意乱的时候,一根稻草都会压死一匹骆驼。

就像,现在的我。

这半年来,从未真正开心过,那个在大学校园里满心满眼都是我的叶长庚,变了。

他夜夜应酬觥筹交错,席上环肥燕瘦,嬉笑打骂。

别问,问就是【我在为我们的未来拼搏】。

别气,气就是【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别闹,闹就是【你就是好日子过多了闲的】。

我一度被洗脑成功,以为他只是逢场作戏心里只有我,装傻充愣浑浑噩噩过了这半年,直到上周一个叫苏梦的年轻女孩堵住我回家的路。

“祝夕,我怀孕了。”

6

那一刻,我便知道,自欺欺人的日子到头了。

“祝夕,长庚哥一直想要个孩子,现在他终于有孩子了,你高兴吗?”

我高兴,我高兴的笑中全是泪。

“我知道你对长庚哥很好,我这样不对,但我和长庚哥真的是相爱的,现在我们还有了爱的结晶,你放手吧好不好。”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那个快意恩仇的祝夕早都被蛀虫婚姻无声无息蚀去了骨髓。

“祝夕,你今年才26,还可以去寻找跟你相爱的人,这样的婚姻,你守着有什么意思呢?”

我推开她疾步跑回家,背靠门的一瞬间仿佛才找到支撑,滑坐下去捂脸痛哭。

砰砰砰!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踢门。

“祝夕,你拿什么抵住门了,我怎么开不开?”

叶长庚回来了。

可能没想到堵在门口的是我血肉之躯,叶长庚愈发焦急的重重踢了几下,我滚落一旁,给他吓得够呛。

“祝夕,你怎么在门口,有没有事,我带你去医院。”

眼泪在这个下午已经流干了,看着这个我爱了多年的男人,我眼里只剩下绝望。

“叶长庚,我们离婚吧。”

我以为他会爽快同意,毕竟肚子里的孩子不等人。

没想到,他说。

7

他说:“你想都不要想!”

悲伤就这样海啸般涌上心头,让我感到窒息,我无助的问: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不痛快的跟我离婚?”

叶长庚怜惜的抱起我,声音宛如催眠和洗脑。

“祝夕,我爱的只有你,那个孩子是我酒后被她设计了,我会去解决的,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我在追你的时候就说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有更好的生活。”

不,不是这样的,我一点都不好,我已经快要溺死在他所谓的爱里了。

“放过我吧,我真的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

“祝夕,我答应你,不会再有人打扰你好吗?”

呵呵,只是有人不再打扰我,治标不治本的文字游戏,叶长庚越来越熟练了。

眼前的男人让我感到陌生,那一刻我清楚认识到,我爱的叶长庚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再回不来了。

叶长庚坚决反对离婚,为了避免谈这个话题,从那天起搬去了公司附近的公寓。

也是从那天起,我越来越心烦气躁,像是溺水的人,明明看到了上岸的路,却被水草绊着腿脚,迈不开步。

王青年的逃学好像添了一把火,烧的我无处发泄。

嘟嘟嘟,忘了这是第几次拨少年的电话。

这次,竟然通了。

8

“姐姐,你找我?”

是惊喜夹杂紧张的声音。

我却好像抓到了发泄口。

“你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资助你学费,你逃学,资助还有什么意义,你就在那山沟沟里混吃等死一辈子吧!”

“说话!怎么不说话!没想到我能发现你逃学了是吗?”

“你把我当大冤种了是不是,学费生活费月月打给你,你竟然逃学!我瞎了眼了管你这种烂人。”

……

忘了说了多久,只记得对面一直沉默,却没有挂断。

是突然听见自己刺耳喑哑的声音和疯狂语言,让我一瞬间缓过神来,

天呐,我在做什么?我都说了什么?我明知道王青年不是那样的孩子,他勤奋刻苦,尊老爱幼,没去学校必然有不得已苦衷,比如像之前的农忙,或者会不会他出什么意外事故了?

我声音颤抖起来去,握着手机紧紧贴在自己耳边。

“对不起对不起,我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我不该那么说你的,原谅我好吗?我才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我才是烂人,原谅我好吗?原谅我……”

到最后,已是抽泣的哽咽。

一直沉默的少年,有了声音。

“姐姐你怎么了?你还好吗?我没生你的气,相反,我觉得你这是关心我,我很开心。”

我那么苛刻无理,他那么宽容温暖。

“呜呜呜,我没事你别担心,你呢,呜呜呜,你为什么逃学了?”

“我奶摔了,我带她在医院治疗,出事儿时候是半夜,老师关机了,我写了请假条托同村上学的孩子带去,我以为带到了,现在看来是我不周全,我该给老师再打电话请假的。”

原来是这样,我更自责了。

“地址发我,我去找你!”

9

说走就走,我简单收拾了行李,跟工作室合伙人打了声招呼,驱车直奔那个只去过一次的地方。

一路上,就像甩开绊腿的水草一样,越来越轻松,呼吸越来越顺畅,终于迈上了上岸的路。

少年意外极了,直到我真出现在医院楼下,他还是不敢相信,我这就来了。

相对于两年前,他长得更高了,之前的平视变成了仰视,我有些不适应,还是笑着点起脚揉了揉他的头。

“眼睛瞪那么大干什么,我是不是更年轻啦?”

少年局促的捏着衣角,红着脸不知所措。

“好啦,不逗你了,快带我去看看你奶吧。”

医院这边取药看药买饭扶着上厕所这些事都由我包了,王青年被我赶回学校去了。

病房里,年迈的老人一遍一遍跟我讲述他的孙子。

王青年睡觉说梦话都背课文;

王青年一边看书一边放牛,从山坡上滚下去,头发刮掉好多,满脑袋大包,像个秃驴;

王青年寒假去做临时工怕人家嫌小不要他留了满嘴胡子……

一个有血有肉的王青年出现在我脑里。

小县城医院的条件十分简陋,病房里人又多又杂,我在医院旁边找了家宾馆开了个套间,每天输完液针灸后就带王青年奶奶回宾馆,王青年放学后也回来,晚上我住里面的套间,王青年跟他奶奶住外面的标间。

没想到,合住的第一晚,意外就发生了。

10

晚上,王青年奶奶早早就睡了,王青年在桌案上学了很久,没有翻动一页,眉头皱的比沙皮还紧。

“怎么了?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我其实挺怯的,毕竟学渣这么问学霸不合适。

“这个语法这么用我不理解,每次考试我都是死记硬背固定句式才没有丢分,但我自己知道,我不会。”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英语我还是有点底气的。

我仔细看了看这页上的语法,尽量用规范的语言耐心讲起来。

我的声音擦过他的耳朵落在书本上,陌生又微热的气息,拂过耳边的异样触感。

不谙世事的王青年乱了阵脚,手脚无处安放,刚一侧目,正对上我近在咫尺的脸,气氛瞬间变的异样。

我也觉得老脸一烫,借抬笔写例句的当口微微向后撤身,冲淡尴尬的气氛。

然而事与愿违,身旁的王青年呼吸愈发沉重急促,我甚至觉得已经听见了他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突然,王青年站起来磕磕巴巴:

“姐姐,我听懂了,今天不早了就学到这了,我先去洗漱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少年逃似的跑进了洗手间。

怎么办,我好像被当成臭流氓了。

奇怪的是,这一夜是我半年来睡的最踏实的一夜,能从窒息溃烂的婚姻中走出来睡个安稳觉,我真是谢天谢地。

第二天,我神清气爽带着王青年奶奶去医院治疗。

还没进病房,在走廊就碰上了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在看见我们那一刻,为首的婆子冲了过来。

11

“青年他奶,按说我们不该在你生病的时候过来说这事儿,但是我们也实在没办法了,你们现在住的地方,地基根本不是你们的,白让你们老小住这么时间,我们认了,但我儿子现在要娶媳妇儿盖新房,这地,我们必须收回来了。”

我挡在王青年奶奶身前,本能的排斥这个唾沫星子乱飞的婆子。

“这位女士,麻烦你有话好好说,不要往前扑,这是医院,王家奶奶是病人,到处都是监控,有什么意外,你要负责任的!”

被我挡下的婆子上下扫我一眼,恶狠狠的警告我:

“你是谁,我踏马不管你是谁,给老娘滚远点,你算哪根葱,在这跟我唧唧歪歪,呸!”

一口浓痰冲我过来,我嫌恶的躲开,再张口,已放下素质,礼貌对这种人,压根儿不配!

“瞧我这近视眼闹的,刚才差点把你看成个人了。”

“你踏马骂谁不是人呢?”

“谁接茬儿我骂谁,别跟我大喊大叫的,口气比脚气都重,恶心死人了。”

“你!你!你!”

“你什么你,你跟个狗似的,又扑又叫,有病啊你?有病去看兽医,这治不了你!”

恶婆子被怼的接不上话,她身后的一个大爷上来和稀泥。

12

“丫头,怎么说我们也是长辈,你怎么说话的,还有,这王家的事儿你跟着掺和什么,你能管是怎么着,我们是有证据的,地就是我们家的,我二爷爷没的时候地留给我了,没给我堂弟,我是看我堂弟和弟妹都没了,白让她们老小住这么多年,如今我家要盖新房,这地,今天必须还给我。”

我正在反应这件事的信息,王青年奶奶气的直哆嗦咬牙反驳:

“青年他大伯,做人要有良心,我们家老头子都不识字,你灌了几杯酒,哄他按了手印,抢了我们地基,现在还要赶我们走,你,你……”

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捂着脑袋晃晃悠悠。

我赶紧扶住老太太叫来护士查看情况。

恶婆子在一旁阴阳怪气:

“哎呦,怎么这么巧,一让还地,就晕倒,真晕假晕啊,晕了这地今天也必须还。”

又踏马来找骂了。

“脏东西,滚远点,我有洁癖!”

“小姑娘年纪小,气性还挺大。”

“我不生气,难道生你吗?你也配?”

“还有,王青年的事我管定了,你们不要以为坑蒙拐骗么人能治了你们!”

恶婆子仔细看了看我,像是认出我似的,阴冷笑道: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王青年傍上的那个富婆啊,我跟你们说,就这小娘们,包养的王青年,那年在村支书那她们办手续我隔窗户看过她一眼。”

恶婆子嘴里的话越说越脏,我的心越来越沉,王青年,究竟在多么恶劣的环境下长大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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