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块梨花糕，我嫁给了五皇子。

他登上帝位后，说会一心一意爱我。

可他朝三暮四，狼心狗肺。

他废我后位，杀我爹爹，还腆着脸说爱我。

但我不爱他了啊。

我只想杀了他，再离开这金屋。

1

八岁那年，爹爹带我入宫，回来后问我喜欢哪位皇子。

我想起高徵递给我的那块梨花糕，撒娇般和爹爹说：「我喜欢五皇子。」

爹爹有些哑然，「你不是一向和三皇子要好吗？」

「五皇子好看，而且他请我吃了梨花糕。」

爹爹眉头微皱，却还是笑着点了头。

五皇子高徵只比我大两岁，母妃出身低微，连累他也一向不得宠。

可不知爹爹使了什么法子，自那日以后，圣上一日日器重起他来。

爹爹成了高徵的授业恩师，每回从宫里回来，总会给我带一盒梨花糕，促狭地说是殿下送的。

我与高徵算得上青梅竹马。

他时常出宫来看我，街边精巧的钗环，好看的泥娃娃，有趣的话本子，都巴巴的给我送来。

圣上和爹爹玩笑说，高徵与我是郎骑竹马，青梅绕床。

爹爹回来后，将自己关在书房至半夜。

第二日他问我：「珠儿，你当真喜欢五皇子？」

我红了脸，却脆声回答：「当真，顶真顶真的，女儿就是喜欢他。」

爹爹听了我的回答，眼角闪过一抹泪光，最后抚掌大笑，「好，我尹家的女儿，就该有这股子劲头，想要什么会得不到呢？」

所以当先帝驾崩时，高徵在爹爹的帮助下得了皇位，我则成了明正言顺的皇后。

高徵快活极了，他挽着我的手：「明珠，得你如此，我亦何求。」

我也高兴，全然忘了爹爹给我的告诫。

爹爹在我入宫前夜，喝了点小酒喝红了眼睛，我枕在他膝上，听他讲我去世的阿娘。

最后他抚着我的头发说：「你与陛下少年夫妻，虽然情意深厚，可切忌莫要恃宠生娇。我的明珠儿，你要时刻记得，高徵现在是皇帝了。」

爹爹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他不再是我一个人的少年郎了。

2

高徵登基两年，宫中独我一人。

爹爹告诉我，朝中因为没有子嗣之事，已经闹翻了天。

爹爹和高徵齐心撑着，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太后那边，已经在准备挑选世家贵女了。

高徵从来没把这些事透露给我知道，他怕我难过。

可爹爹说，在宫里，最可怕的就是做个瞎子聋子。

所以我主动挑破问高徵，问他后宫空虚，可要广纳人才？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太后便急冲冲走了进来。

「纳，该纳，皇后你也是，怎地如此怠慢，纳新人之事早该提上流程了。」

我望向高徵，他脸色为难，却始终没说什么，任由太后一字一句向我逼近。

最后我弯了弯腰，「谨遵母后教诲。」

高徵声音艰涩，「明珠，我……」

话没说完，却被太后打断。

「徵儿，你如今是皇帝了，怎么还要看人眼色啊，真是没出息，哪个皇帝做得像你这么窝囊，你父皇看了都要气得从陵寝里爬出来。」

我知道，太后明面上训子，其实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我待着无趣，在宫女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回凤仪宫。

太后见了更加气恼，高徵连忙劝她消气。

不出三天，选秀之事定下。

高徵来见我时，我正在通发。

他拿起梳子为我梳头，我却别过脸不让他碰。

我望向镜子，他望向我。

高徵的眼尾发红，见我始终不理他，越发委屈。

他揽着我说：「珠儿，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梨花糕，你看看我好不好？」

「是我错了，我惹你不开心了，但你信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他声音疲惫，我知道，他肯定也是受了许多委屈来找我的。

前朝后宫，我爹爹权重，太后性格强势，还有很多世家权臣蠢蠢欲动，他夹在中间努力平衡，却从不让我担心。

他已经尽力护着我，让我做一个无忧无虑的皇后。

再说了，当年的梨花糕是我选的，那我就该与他一同走下去。

我软了身子，转身窝到他怀里，「陛下一诺千金，我可都记得。」

那夜，鱼水尽欢，意乱情迷间，他紧紧抱着我说：「珠儿，你快快给我生个嫡子吧。」

3

宫里进了三个新人，其中最出挑的便是蒋家的女儿。

蒋家是文臣之首，世代清流。

蒋梦晞一入宫便封了贵妃。

高徵起初并不去见她们，只当宫里新进了几个摆设，仍然每日里来找我。

直到那日，他与爹爹政见不合，竟公然在朝堂之上吵了起来。

他来见我时仍然眉头紧锁，我为他揉头，劝他保重身体。

谁知高徵哼地一声，「若尹国公早日放权，朕又怎会如此疲劳烦累。」

我心中一惊，原来高徵心中竟已埋怨至此！

我害怕得停了动作，高徵察觉后，眼里闪过一丝难堪，甩过衣袖便出了凤仪宫。

我心乱如麻，爹爹和高徵的关系居然差到了着地步。

究竟是一次偶然的爆发，还是长久怨气的堆积呢？

一夜过去，我都未能睡着。

谁知一大早，宫女锦心面色为难的和我说，高徵昨夜，宠幸了蒋贵妃。

我听了以后耳朵里嗡嗡作响，险些站不稳，锦心扶着我，担忧地说：「娘娘，这是早晚的事，无可避免的。」

是啊，从高徵成为皇帝那天起，从三个新人入宫那天起。

或者说，从高徵第一次怨恨爹爹把持朝纲的时候起，高徵就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丈夫了。

那夜以后，高徵常常宠幸贵妃，刻意冷落我。

宫里都传皇后得罪了皇上，已经失宠了。

这股子风传到前朝，爹爹听闻后，寻了个机会入宫来见我。

爹爹两鬓斑白，看着苍老了许多。

一见到我就神色悲戚，「我的乖乖明珠儿，他居然给你这样的气受，真是欺人太甚。」

我安慰爹爹，说我一切都好，说太后喜爱我，不曾为难过我。

说陛下对我一如当初，从不舍得我难过。

说我在后宫好极了……

可我忍不住掩泣痛哭起来，扑到爹爹怀里，说我想回家了。

我从未觉得如此委屈过，这宫里人心莫测，我从前依附着爹爹生活，入宫后依附着高徵。

高徵宠别人，太后乐见其成，宫里的人谁看不懂风向呢？

内务府，掖廷，各式各样的宫女太监都可以使点小绊子，欺负到我的人头上来。

我白日里撑着皇后威仪，夜里却总觉得冷。

见到爹爹那刻，我是真觉得舒了口气。

因为我知道，爹爹一定会帮我的。

即使高徵不喜，爹爹也会帮我的。

4

果然，第二日高徵就来看我了。

我巴巴的叫人摆了膳食，他却百无聊赖，胃口不好的样子。

我叫他食些山楂糕开胃，他却突然摔了碟子。

「朕是你的傀儡吗？你让朕做什么朕就得做什么？

「尹明珠，你真是好大的能耐啊。」

他脸色通红，愤恨地盯着我，我害怕的直发抖。

我从未见过他发怒的样子，原来再好看的人，生起气来也像个野兽。

我吓坏了，跪在地上呐呐不敢言，高徵向我走来。

他伸出手想要扶我，我却害怕的往后缩了缩。

我看见那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

明黄色的衣袍逐渐远去，锦心声音有些颤抖，「恭送陛下。」

我脱力地坐在地上，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我只是想让我的夫君回头看看我罢了。

为什么却好像越推越远了呢？

锦心告诉我，陛下去了贵妃宫中用膳。

我将自己埋在被子里，一句都不想听了。

深夜迷迷糊糊醒来，嗓子干渴，我喊着锦心为我倒水。

杯盏送过来，却是一只劲瘦的男人的手。

高徵托着我的肩颈，慢慢的把水喂给我。

我喝着喝着，突然掉下了眼泪。

高徵为我抚去眼泪，叹息说：「珠儿，你这边喝水边流泪的，是想罚我一直为你举杯吗？」

我没说话，无言哽咽的拍打他胸膛。

他心疼握着我的手说：「再不会了，珠儿，我们好好的吧。」

那夜，我只记得我哭哑的嗓子和那句我们好好的。

可原来高徵说的好好的，是做一对帝后，而非夫妻。

高徵与我和好，却也照常宠幸贵妃。

他有时也会在我面前提起贵妃，说贵妃身子弱，胆子小。

他说这些的时候，眼里泛着温柔的光。

的确，贵妃是书香世家的女儿，干净文弱小白兔。

太后也喜欢得紧，宫里也人人称颂她心地善良。

可就是这么一个善良又胆小的人，不惜以孩子来陷害我。

除夕宫宴时，有孕两个多月的贵妃素白着张小脸依偎在高徵身边。

我的手掐进了细嫩的皮肉，锦心见我脸色不好，便劝我回去休息。

路过梅园时，我看见了一树树梅花。

我告诉锦心，我与高徵第一次见面便是在这里。

我和爹爹进宫，和公主皇子们玩耍。

我跑得快，性子又莽撞，便误入了这梅花林。

迷路许久，又想起了话本子里吃人的妖怪，害怕地躲在树下。

是高徵找到我，从单薄的衣衫里拿出香甜的梨花糕。

从那以后，红线丝缠剪不断。

我怔怔看着梅花时，宫宴那头突然人声嘈杂起来。

我身为皇后，自然得去看着。

没想到我一过去，众人都看向我。

高徵将一个香囊扔到我面前，声音沉沉，「皇后，你何时变得这么恶毒了？」

5

那个香囊是贵妃怀孕后难以安眠，特意求了我宫中善调理的宫女做的。

我看向脸色苍白的贵妃，方明白，这宫中哪来的善男信女呢？

可高徵竟也不信我。

我脸色茫然的去看高徵，他的眼睛藏在珠冕之间，神色难辨。

贵妃虚弱的声音响起，「不怪皇后姐姐，都是我的错，是我大意，不知道沾染了什么东西。」

锦心听了气得不轻，忿忿不平，「本就与我们娘娘无干，红口白牙的乱攀咬。」

高徵脸色剧变，猛然看过来，「你是国公府出来的婢女，对吧？」

我连忙呵斥锦心胡言乱语，罚她自己掌嘴。

「锦心和我情同姐妹，是我宠得她没了样子，陛下仁慈，就别和一个宫女计较了。」

大冷的天，我却汗透了衣衫。

最后是贵妃称身子不舒服，众人才散了回宫。

但一整夜，高徵都没再来凤仪宫。

我知道，他这是在警告我，警告爹爹。

他越来越有一个皇帝的样子了，只是，爹爹又怎么能容忍他冷落于我呢？

那日的事被爹爹知道后，爹爹在朝中公然戏弄训斥蒋大人，逼得蒋大人辞官归家。

高徵有意发作，却发现朝中势力被爹爹拢得死死的。

他便想补偿贵妃，可谁知贵妃有孕一事居然是假的。

贵妃身边亲信宫女所言。

高徵有多重视这个孩子，全后宫都知道。

他难得大怒，竟直接将贵妃打入了冷宫。

锦心嘚瑟的和我说，「陛下终究还是喜欢娘娘的，贵妃再得宠，不也没蹦哒几天吗？」

我却隐隐不安，爹爹在朝中的权力，好像有些过大了。

没等我找到再见爹爹的机会，高徵就先变得陌生起来了。

他先是多次醉酒，后来居然宠幸了一个宫女。

醒来后随口封了个才人。

待我意识到反常时，宫里已经多了许多娇嫩的新人。

高徵整日里和美人相伴，醉酒踏歌，荒废朝政。

我去劝他保重身体，处理政务时，他却拉着我，辨认了半晌方扫兴般道：「是皇后啊，我以为是我新得的小美人呢。朕的朝堂，有国公不就够了，反正国公又不是第一次代朕处理政务了。」

他说这话时，眼神迷离，身旁还揽着两个娇艳的美人。

我心里坠得生疼，我已经要想不起来高徵从前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