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的叙述条理清晰，点明成分和危害，语气冷静客观，却将事件的严重性阐述得明明白白，比任何情绪化的控诉都更有力。

县公安局的潘副局长，当然知道其中的利害，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接过那瓶农药，隔着塑料袋仔细看了看，又嗅了嗅袋口逸散出的刺鼻气味，眉头紧锁：

“确定是他？动机呢？”

叶蓁蓁点点头：“人赃并获，他自己也承认了。”

她看向柱子，“柱子，你把他交代的再说一遍。”

柱子挺直腰板，大声道：“报告潘局长，这老小子亲口招的，是赵大彪给了他五百块钱，让他昨晚来搞破坏，专挑好秧子喷药，弄蔫吧了就行，说事成后再给五百。他还说，药是赵大彪给的。”

“赵大彪？”

潘副局长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寒光更盛。

他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清河镇派出所所长的电话。

电话接通，潘副局长不等对方开口，语气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张所，立刻带人到双林沟村大棚基地，这里抓到个涉嫌使用剧毒农药破坏农业生产的现行犯，人赃并获。二十分钟内，我要看到你的人出现在这里。”

挂断电话，潘副局长脸色铁青。

不到二十分钟，一阵警笛声由远及近，

清河镇派出所那辆老旧的桑塔纳警车，如同火烧屁股般，卷着一溜烟尘冲到了基地入口。

车门打开，所长张义虎几乎是滚下来的。

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扣着警服扣子，一边用手抹着额头上淌下的冷汗。

大盖帽赶紧扶正，脸上堆满了十二万分的惶恐和谄媚的笑容，小跑着冲到潘副局长面前：

“潘局、潘局，不好意思，实在…实在是不知道县里搞这么大的动静，没…没接到通知啊！”

“您看，您和胡主任、刘主任、葛局这么多县领导都在，还有这么多省城的大老板…我…我这工作严重失职！我来晚了，该打，该罚！”

他一边说，眼神飞快地扫过周围那些企业家和县领导审视的目光，透着明显的心虚。

潘副局长冷冷地看着张义虎这副狼狈不堪、试图蒙混过关的表演，努力压着心里的火气。

碍于在场众多投资方代表和县里其他领导，他不便发作，指着被柱子押着的豁牙老六和叶蓁蓁手里的农药瓶，厉声道：

“少说废话，人，物证，都在这儿。叶医生已经初步确认了农药的剧毒性和危害性，涉嫌故意毁坏公私财物、破坏生产经营，并且使用剧毒物质危害公共安全，情节极其恶劣！”

“你立刻把人带回所里，组织力量，立即突审。把他的作案经过、详细口供、特别是幕后指使者，给我一条条、一项项审清楚，挖深挖透。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详细的审讯报告摆在我办公桌上，听清楚没有？”

潘副局长“今天下班前”几个字咬得极重，口气也是不容置疑。

张义虎脸上一僵，心下很是踌躇。

他当然知道豁牙老六背后是谁，更知道其后牵扯着什么人？

但他更知道，豁牙老六，包括他背后的那些人，敢在村里胡作非为，与他平时的纵容有着很大的关系。

他也提醒过他们，不要太过分，一旦闹得太过分，他也很难办。

可偏偏，这几个玩意非在这时候给自己上眼药，简直是他妈的蠢蛋。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山坡上的煤矿方向。

可，让他今天就把赵大彪揪出来，这不是要他的老命吗？

“潘…潘局…这…这案子…性质是很严重…但…但取证…程序…是不是…”张义虎努力挣扎，声音有些干涩。

“程序？”

潘副局长猛地逼近一步，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张义虎那双躲闪的眼睛，声音压得更低，丝毫不客气，

“张所长，你是在跟我讲程序，还是在跟我讲人情？”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话说得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人赃俱获、现行犯、初步供述指向明确，你告诉我需要什么程序？等证据湮灭、等串供、还是等更大的风浪把你这小庙掀了？”

随即，潘副局长眼神一冷：“今天，必须给我结果，否则，你这身衣服，就给我脱下来。立刻，马上！”

“是，是，潘局，我…我明白，保证完成任务，今天一定审清楚，一定出结果。”

张义虎被潘副局长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和最后那句“脱皮”吓得魂飞魄散，

再也不敢多说半句，连忙立正敬礼，虽然姿势潦草马虎。

他赶紧指挥手下两个同样吓得够呛的民警，几乎是抢一般从柱子手里接过豁牙老六，粗暴地给他上了手铐。

叶蓁蓁上前一步，小心地将用证物袋封好的农药瓶，交给其中一名民警，并低声交代了一句：

“小心存放，避免泄漏，有强腐蚀性和残留毒性。”

警车如同来时一样，仓皇地拉着警笛开走了，卷起的尘土，带着一股狼狈的味道。

看着警车消失在土路尽头，潘副局长才重重地哼了一声，脸色依旧难看。

胡立明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此刻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潘副局长的胳膊，示意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一处稍微僻静、背对着人群的田埂下。

胡立明掏出烟盒，递给潘副局长一支，自己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才压低声音，表情凝重地说：

“老潘，我正想找机会跟你说件事。”

潘副局长吸了一口烟，“胡主任，您说！”

“双林沟村的治安现状，恐怕不是一天两天了。豁牙老六这事，性质虽然恶劣，但顶多算个前奏，真正要命的，是林深那两次车祸。”

胡立明语气渐渐凝重，“这事，已经引起黄书记的重视，临来前，还特意嘱咐我。”

“噢？”潘副局长一凛。

事情已经受新来县委书记的关注，可当不得儿戏。

潘副局长夹烟的手，微微颤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两次？不是就前几天在七道弯那一次？”

“不，”胡立明摇摇头，烟雾在他眼前缭绕，

“第一次，是在他刚来双林沟报到时，就是那次连续下大雨的那天，也是在七道弯。那次更凶险，一个电线杆突然横在路中间，头顶上跟着就是大石头砸下来，要不是林深反应快，差点要了命。”

“当时出事的，是另一辆帕萨特，躲避不开，直接摔下悬崖。你知道，那辆车上坐着什么人吗？”

“什么人？”潘副局长拧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