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车祸后，我和所救的女同志上了岸，准备往山崖的捷达车上走。”

林深忽略了苏晴昏迷和人工呼吸的细节，毕竟叶蓁蓁和田晓禾都在，更何况这个细节与案情本身无关，属于自己和苏晴间的秘密。

至于苏晴的身份，似乎蒋劲松也有所了解，见林深不详谈，他也没深问。

林深将头盔放在会议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指着头盔内壁靠近顶部边缘的一处，

“这东西硌了一下我的脚，就在七道弯下游的那片河道浅滩上。当时就觉得奇怪，一个矿工头盔，怎么会掉在河道里，还碎成这样。”

“我就把它拎上，扔进车后座，后来回到村里，就把它塞进这个箱子，几乎忘了。刚才，猛地一下想起来。”

蒋劲松立刻戴上随身携带的乳胶手套，小心地拿起那半截沉甸甸的头盔，走到窗边光线充足的地方，凑近仔细查看林深所指的位置。

头盔内壁那层厚厚的污泥被林深曾经擦拭过，隐约露出几个模糊的、仿佛是用钉子或尖锐石块用力刻划的痕迹：

“K-7”

在K-7的下方，还有一个更浅、更不易察觉的刻痕，形状像一个极其简陋的矿灯图案——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里面刻着一个十字形的光柱。

蒋劲松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凝重，他抬起头，看向林深，“双林沟矿的生产区域划分，有叫K7区的吗？或者类似的编号？”

林深摇头：“据我们询问在矿上打过工的村民，好像没有。双林沟矿的采区一直沿用A区、B区、C区的编号体系。但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邻县的大尧煤矿，早年确实有一个编号为K7的采区。大概在五年前，那个区域发生了严重的透水事故，官方通报是封闭了K7区，上报的死亡人数是…两人。”

林深没再继续说下去，但未尽之意在场的人都听懂了——上报人数很可能有水分。

蒋劲松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这个头盔…出现在第一次针对你的谋杀未遂现场附近的河道里…头盔本身的破损状态异常…还有这个指向不明的‘K-7’刻痕…”

他迅速在脑中串联线索，语气斩钉截铁，“这东西出现得太蹊跷了，它可能不仅仅关联车祸，更可能指向一起被掩盖的矿难，甚至…谋杀！”

他立刻对身边一名干警下令：“小王，拍照，全方位拍照！特别是头盔内壁这个刻痕，多角度高清特写！立刻联系局里技术科张科长，让他亲自带人过来。带上最专业的工具，提取这头盔上所有可能残留的生物检材——皮屑、毛发、血迹，连头盔缝隙里的泥土样本也全部提取。要快，最高优先级！”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这半截突然出现的破旧头盔，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重磅炸弹，瞬间将看似围绕林深车祸的调查，拖入了一个更幽深、更凶险的漩涡。

它指向的可能是一段被刻意抹去的血腥历史，一个尘封多年的秘密。

而它与谋杀林深未遂事件在时间、地点上的诡异重叠，让其背后的庞大阴影，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一小时后，将头盔的调查移交给赶来的技术科干警后，蒋劲松一行驱车直奔双林沟煤矿。

矿区门口高耸的电动伸缩门缓缓打开，透着一股戒备森严的气息。

黄有德得到门卫的消息，在装修奢华的会客室里“热情”等候。

“哎呀呀！蒋大队长大驾光临，稀客稀客，真是蓬荜生辉啊！快请坐快请坐！”

黄有德脸上堆满了商人惯有的、夸张的笑容，快步迎上来，热情地握住蒋劲松的手用力摇晃，仿佛多年老友重逢，

“小刘，愣着干什么？把我珍藏的那罐明前龙井泡上，用最好的水！”他转头对秘书呵斥，声音洪亮。

蒋劲松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脸上没有任何寒暄的笑意，直接切入正题：

“黄矿长，不必客气。我们正在侦办一起系列严重刑事案，涉及发生在七道弯路段的三次恶性交通事故，目标直指林深同志。现有证据表明，这些事件与你矿可能的员工和来往的卡车司机存在重大关联。”

“根据办案需要，现依法要求你矿配合提供以下信息：第一，近两年内，矿上所有工程车辆，特别是重型卡车的详细登记信息、使用记录、维修保养日志；”

“第二，矿上的全部人事档案、岗位工作内容、对外接触人员名单、相关的经济账目往来；第三，关于第三次未遂车祸中，那名被赵大彪收买的司机，矿上是否有人知情或与之接触过？第四，”

蒋劲松的语气加重，目光锐利地直视黄有德，同时将一张放大的头盔内壁刻痕特写照片推到他面前的茶几上，

“请解释一下这个‘K-7’标识的含义。双林沟矿是否有编号为K7的区域？或者，矿上是否有人曾在大尧煤矿的K7区工作过？认识那边的人？”

黄有德的目光扫过那张清晰的照片，脸上的笑容极其短暂地僵硬了零点几秒，快得几乎无法捕捉，随即又恢复如常，甚至带上了几分夸张的惊讶和茫然：

“哎哟！这…这是个啥头盔？破成这样了。K7？蒋队长，这我可真没听说过啊！我们双林沟矿打建矿起，采区划分就是清清楚楚的A区、B区、C区…从来没听说过什么K字头的区啊！大尧矿？”

他连连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那是邻县的地界，隔着一座山呢！我们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平时没啥往来，更不熟啊！他们矿上的人，我哪儿认识？”

他矢口否认，语气笃定，随即转头对着秘书板起脸训斥，

“小刘！你还杵在这儿干嘛？没听见蒋队长的要求吗？快去，立刻去档案室、后勤部、车队调度室，把蒋队长要的所有资料，一件不落，统统给我搬过来。公安同志办案，我们必须全力配合，要快！”

秘书小刘忙不迭地应声跑出去。

很快，几个工人搬来了好几大摞厚厚的文件夹和登记簿，堆满了会客室另一张空着的长条桌。

蒋劲松和两名干警立刻投入工作，分头仔细查阅。

黄有德则坐在对面，慢悠悠地品着茶，眼神偶尔扫过忙碌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