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战轻轻握了两下陆晚汗湿的小手，掌心的温度似是给了她几分底气，才松开手推门而入。

陆晚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也跟着迈了进去。

屋内烟雾缭绕，一股子呛人的烟味，差点把陆晚呛个跟头。她下意识抬手挡了挡口鼻，目光飞快扫过屋内情形。

房间正中间摆着一张深棕色的办公桌，旁边对称地摆着六把木椅，两边各坐三人，泾渭分明。

桌上摊着几份文件，边角被揉得发皱，一只搪瓷茶杯歪在一旁，杯沿还挂着几滴溅出的茶水，水渍顺着桌沿往下淌，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显然是方才两方争执时拍桌子留下的痕迹。

坐在左侧的是军方的人，为首的是位头发花白五十左右岁的男人，国字脸，带着军人特有的强大气场，即便只是坐在那里就让陆晚感觉有种莫名的威压感。

他肩章的星徽在烟雾中格外扎眼，陆晚虽不懂军衔，但也能看出三人当中他的职位最高。

“这是吴师长。”顾战在她耳边极轻地说道。

背靠椅背，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脸色铁青得能滴出水来，一双眼睛正落在刚进来的顾战和陆晚身上。

他身旁的两人一个四十来岁，应该是他的副手，另一个正是监察科的那个领导。

“你们来得正好。”监察科的领导率先开口，冲顾战和陆晚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喙，“你们把跟他们报的案子销了。那件事涉及国家机密，现在由咱们军方全权负责，轮不到地方插手。”

“放你的屁！”

右侧公安这边的人立马爆了粗口。

一个跟监察科领导年纪职位都差不多的人猛地拍案而起，指着他的鼻子尖就骂开了：“报了案还能销？那是命案！你当过家家玩呢？别为难这两个年轻人，这案子我们就不给销，你能怎么着吧！”

陆晚这才看向公安这边的三个人。

中间坐着的是位四十左右岁的中年男人，身形瘦高挺拔，肩背绷得笔直，脸上倒比军方这边的人和煦许多，唇角似乎还有些微微上扬。

他垂着眼眸，皮尾微微上挑，似是并不在意屋里发生的事情，要不是陆晚转过来看，根本就察觉不到他身上的气场。

看到他的肩章时，陆晚微微一愣，竟还是个一级警监，怎么也得是个省里下来的干部。

旁边坐着的那位五十来岁的模样，头顶有些谢顶，露出光亮的发旋，余下的头发打理得整齐顺滑，圆脸盘眉眼温和，不像军方那边满脸戾气，笑起来眼角堆着细纹，看着亲和得很。

陆晚看了眼这人的肩章，二级警监，这位才是派出所所长口中那位市里来的局长。

此刻他正手里转着一支旧钢笔，跟中间那位正主一样，似乎根本没听到自己的下属已经爆了粗口。

屋内的气氛一时尴尬到极点。

顾战屏气凝神等着军方这边继续说话，陆晚则是大气都不敢出。

没想到这次竟是公安这边这位一级警监先开了口，他依旧垂着眼眸，语气也是不急不缓的，

“老吴，你看你的人说的那叫什么话？销案，这是你想销就能销的，还是我想销就能销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倒不如把事都摆在明面上摊开了说。”

吴师长挑起眉，眼底都似带了刀子：“姓沈的，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了，这件事有人不想闹太大。”

“你说的是徐家的人吧。”沈姓警监缓缓撩起眼皮，露出那双鹰一样的眸子：“那我也不跟你绕弯子，有人也发了话，那份东西一定不能落到姓徐的人手里。”

陆晚暗暗咽了口口水，这两边的人说的都是什么？这是她这个刚入伍的小兵能听的吗？

知道这么多，她该不会被灭口吧？

要是可以她恨不能化成一团空气，从门缝里挤出去。

吴师长一听这话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叹了口气挺直的身子都矮下去半截，半晌才又说道：“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当然是咱们合作。”沈警监唇角微微勾了勾：“你应该也知道那密码箱里装的是什么东西。那不仅仅是一份国家的机密，更是当年负责该任务一百三十二名同志和他们家人的清白。你知不知道，现在因为这件事，还有多少人被下放，被软禁？”

吴师长又是一阵沉默……

沈警监又垂下眼眸，神情变得严肃：“如果你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那你再看看，你这个兵团，每天四五点钟就起来跟你们一起在地里劳作的社员们。你知道那份资料对他们意味着什么吗？对我们整个国家意味着什么吗？”

这话一出，屋内瞬间一片寂静。

半晌才有个声音问道：“沈厅，我能问一问，那资料到底是什么吗？”

问话的正是监察科那个领导，他在听完沈厅长的两段话后一扫满脸的怒意，转而是不安与惊诧。

这人竟然是厅长，那就是公安厅的一把手！

陆晚暗暗震惊了一下。

沈厅没有继续回答监察科领导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顾战和陆晚，他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陆晚身上，很是和蔼地招了招手。

“小同志，你就是陆晚吧，我想你就是保护那个密码箱的人的亲人吧。”

“那是我妈妈方华同志，我是她女儿。”

陆晚向前一步敬了个军礼。

“那你来跟他们说说方华同志为了保护那个密码箱这些年经历了什么。”

“好！”

陆晚重重一点头，喉咙里已经有酸涩哽咽的感觉涌上来。

她一字一顿地把妈妈这些年的经历全都讲了出来，讲到最后，她已经满脸是泪。

“我妈妈为了保护这个箱子，连累的身边的家人全被下放，她的丈夫被软禁，她到现在还是个神志不清不会说话的哑巴……”

陆晚讲完屋里再次陷入沉默。

特别是那位亲眼见过方华的监察科领导，再看向陆晚的时候，眼中竟是多了几分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