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正文
更新时间:2024-11-11 17:45:38 字数:5121 作者:北城秋

我身边的人,都是彻头彻尾的疯子,与他们相识,就像一场噩梦。

我的青春,因为霸凌,便扼杀了洒脱自在,失去了真诚善意。

揉碎了,只落得一句,破烂得不值一提。

或许,我有幸受过光的照耀,那是光从裂痕中偷偷照进来。

但后来,裂痕被黑暗充塞,光从此消失了。

1

梧桐树上的最后一片枯叶,终于还是禁不住寒风地蹂躏,在不被人注意的时候,缓缓地掉落在地。

冬天的夜晚里,河水显得很沉寂,我毫无目的地漫步着,陪伴着没有生气的月亮。

岸的另一边,一群学生自在地享受着他们的青春,朝气在他们身上溢出来,倒是让这落寞的地方有了慰藉。

我走得有些乏了,坐到一旁的长椅上,索性旁观着这场欢宴。

窣地想起口袋里的那束向日葵,它被风压弯了头,紧紧依偎在我的怀中。

我捻起零落在风衣上的花瓣,端详着它的暖色,耳边不时传来阵阵笑语,思绪渐渐飘远……

高三时,我因为家庭原因转校,初来乍到,紧张枯燥的学习后,我理所应当地成为了课间里学生的谈论对象。

我在问候中迷失自己,受宠若惊,辨不清真假参半的笑脸,忘了自己的位置。

把他们的一时新鲜当做对我的关照,我慢慢在陌生环境中打开自己。

很快,我认识了两个人,梁沁和任奕。

梁沁给人的感觉很干净文雅,就连在女生这里都很受欢迎,我一直都很庆幸与她相知。

细细回想,应该是吧,与梁沁的冷战就是因为任奕的出现。

我不知道为什么梁沁对任奕的意见那么大,明明任奕就是一个闹腾的、总把笑容挂在嘴角的男孩。

或是一夜间,年级里对我的风评突然转变,我就像被抛弃的小狗,在他们不屑的目光中不知所措,瑟瑟发抖。

被别人捧上圣坛,最后又被狠狠拽下去,猛然的落差感,让我都快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我是父母离世没人管的野孩子?

应该……是这样吧。

你瞧,我那一开始被称颂的字,被红色墨水涂染的‘野种’‘克星’‘笑话’覆盖。

手工编织的书包里,是他们吃剩的饭菜,是三只大小不一的死虫子一家,或是被P图的黑白照。

被我精心布置过的衣柜里,是凑不成一双的运动鞋,是湿漉漉的泛黄运动服,是残断的球拍。

我无助地蜷缩在角落撕扯自己的头发,我的抓狂与崩溃,这些我的窘态,都能满足他们空虚的内心。

他们以“不会有人为我撑腰”为心安的措词,一次次肆无忌惮,愈发过分。

我红着眼眶不止一次问任奕,我真的有错吗。

任奕替我拭去眼角的泪,只是告诉我,做自己就好。

他会把我从低声讨论的人群前拉开,捂住我的耳朵,带我远离人们的讥笑。

对于男生的恶作剧,任奕总是用男人的方式去解决,虽然每次回来会嘴角带着淤青,但他总是一笑而过。

他会为了我,对女生的冷嘲热讽进行争辩。

他就像不舍得我面对世间恶意,会把我护在他的羽翼下。

不知不觉间,我慢慢依赖上任奕,但也忘了当初梁沁的告诫,永远不要相信任奕。

2

我喜欢针织,这是把我带大的奶奶交给我的。

转学后,天气转凉,我想要给奶奶一个惊喜,每日起早贪黑,只为给奶奶织一条围巾,抵御即将到来的严寒。

同学对我的霸凌,起初只是背地里搞点小动作,但当我会针织的消息传开,他们似乎找到了新乐子。

那一天,我在天台上拿出毛球,准备继续自己的工作。

一个长发女生走过来,笑吟吟地朝我打招呼。

被保护的时间长了,我都要忘了与陌生人相处,尤其是主动与我搭话的人。

我手足无措,不断地搅动着本就理顺的毛线,直到手指被缠住,毛线打了死结。

长发女生不经意地挑眉,我也敏感地观察到了。

她,是嫌弃的意思吗?

我的心跳很乱,希望她开口说出她的来意,有很害怕她说出自己的不满。

在我慌乱之际,她伸出手,我下意识侧开脸躲避。

脸部没有臆想中的疼痛,女生动作顿了一下,轻轻拨开绕在我手上的毛线。

“可以帮我织一个小兔子吗?”

我欣喜若狂,因为针织,自己有了第一个羁绊。

放学后,我激动地分享给任奕,他夸赞我迈出了第一步,但我忽略了他并没有表现得很欣慰。

那是我第一次放下为奶奶织的围巾,转而一心一意织造那一只象征着羁绊的兔子。

夜里,带着为数不多的针眼刺痛感,我入了梦乡,但那场梦却好像都是甜的。

第二天的同一时间,我忐忑地等待着女孩的到来。

她确实是如约而至。

我满心欢喜她的到来,但看清她口中的‘好朋友’,恐惧占据了心头。

我呆呆地捧着手心里的小兔子,呼吸变得急促,脸上血色全无,腿有些发酸发麻。

随她而来的,就是我噩梦开始的那几个人。

女孩一把扯过我手里的兔子,炫耀似的抓着兔耳朵不停甩,得意地朝那一群人招了招手。

“我就说,她就是贱,谁都能使唤。”

“这兔子,扔在垃圾堆里别人都叹息浪费毛线!”

“这手艺还敢称擅长,真不要脸。”

侮辱的语言不断抨击着我的耳朵,撞向我的灵魂。

我感觉口干舌燥,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我像发了疯一样,声嘶力竭地嘶吼。

不是的,那是我返工了无数次的小兔子,那是奶奶教给我的手艺,那不是浪费!

可笑吗,这是我想象的勇敢。

现实里,我懦弱不堪,如傻子般接受着数落,任由泪水滑落眼眶。

被推倒,被撕扯,被踢捶,我双目呆滞,感受不到什么疼痛。

只有那一句句‘丑兔子’不断抽打着我的神经。

我拼了命地蜷缩着把头埋进腿里,拒绝听那些话,但它们犹如魔咒,怎么也驱不散。

明明我才是受害者,但求饶的人却也是我。

我早已司空见惯身上的疼痛,只是乞求那些秽语停止,徒劳地嘶哑喊着,“不要说了!”

呼喊换来的,从来不是同情与收手,而是她们兴奋的欢呼与加倍的兽性。

3

她们夺过我的书包,把东西倒了一地,翻出围巾,拿出美工刀,‘咔嚓咔嚓’地推出刀片。

在我奔溃的目光中,绝望的咆哮中,一点一点裁碎围巾,撕碎我的心血。

最后,在一声声欢呼中,她们心满意足地离场,留下一地狼狈。

我手脚并用地爬到破烂的围巾前,用颤抖的手捡拾着碎片,妄想拼凑起我被踩到地底的尊严,遮挡住这荒谬的经历。

渐近的脚步声使我停止了搜捡,后背不自觉起了冷汗,浸湿了衣衫。

她们还没尽兴吗?

“沈凝。”

是任奕,是他的清冷的声音。

心中的情绪翻江倒海,我彻底绷不住了,扔下握在手里的碎片,转身扑到他的怀中,紧紧拽着他的外衣,呜咽发泄着委屈。

我等待着任奕的安慰,等待着他说‘我不会让你再受欺负’,等待着他抱紧我给我安全感。

满怀期待,等来的却是被掰开抱紧他的手,然后被他毫不留情地用力推到地上。

任奕居高临下地睥视着我,眼里全是鄙夷。

“你想离开我的保护,自己想找朋友,你看你现在的模样,简直就是一个废物。”

我半趴在地上,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么陌生的任奕。

往日温润的面孔怎么也和面前的任奕重合不起来,我的心像是被抽走了什么,隐隐作痛。

惊诧、呆滞、死心,这三种情绪不断流转于我的情绪,让我有些浑身发软。

他是任奕吗?

他是在和那些人一样在嘲笑我吗?

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才这样的?

我质问了无数,又苦笑着为他找了无数的理由,一直会自欺欺人的我,这时候却无论怎么也骗不了自己。

“为什么?”

挣扎了许久,在他淡漠地注视下,我红着眼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快啊,说你被威胁了。

这是我最后的希翼了。

我理解被人霸凌的难堪,不相信别人所谓的‘感同身受’。

但这一刻,我多希望任奕对我说出这句话,只要他开口,我一定会信!

任奕连看都懒得再看我一眼,拍了拍被我抓过的外衣。

“对于一个玩偶,有自己的意识之后,只有被摧毁的结局。”

说着,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嘴角勾起嘲讽的笑,“你,就是那个玩偶。”

我捂住耳朵,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断断续续地讲出不成句子的话。

“怎么,这,不可能,撒谎,骗子,住口……”

风吹乱了任奕眉间的碎发,他用修长的手指拨了拨,慢慢向我走过来。

他弯下腰,视线与我齐平,伸手一把钳住我的下颚,凑到我的耳边,轻轻说。

“不听话,是有代价的。”

我来不及反应,就被任奕粗鲁地拽开捂着耳朵的手。

他抬起脚,愤愤地踩向我的左手,死死地碾压。

那是我一直保护的手啊!

我依稀记得,当初,我信任地把手摊在他的面前,告诉他我是多么珍视自己的手。

但现在,他为了自己的欲望,不惜毁灭了我的骄傲。

4

这种疼痛是双倍的,是撕心裂肺的,疼得不仅是手,还有被辜负的恨。

我是怎么在那一天活下来的呢,哦,对了,是梁沁。

是和我一直在闹不愉快的她,一把推开了任奕,把我护在了怀里。

我活下来了,但我知道,我将会清醒着堕落,自此如行尸走肉。

带着一身伤回到没有灯火的家,昏暗的次卧里,传来奶奶的声音。

“小凝,回来了。”

老一辈节省的思想使得家里有人也不会开灯,唯有我回来时,才会亮起一盏台灯。

不知怎的,今天奶奶忘了给我留灯。

在外人那里被遗忘,在家里居然还会被不在乎。

我恨,我悲,我怒,就是为了满目的黑暗。

“我说了多少次,开灯开灯,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听一下我的话就那么的难吗!”

‘啪’灯亮了,我被光刺疼了眼睛,没看到奶奶已经来到我面前。

她如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就像我被欺负时那样不敢大声呼吸。

但我不知道,她老人家心疼我熬夜织兔子,以为我是喜欢,就顶着老花眼,一针一线地织了十个兔子,从早到晚,忘了时间。

她把苦心熬成一句话,“给你喜欢的兔子”,我便忘了她的不易。

但我被怨恨冲昏了头脑,看都不看被捧在手里的兔子,一把拍掉,学着脑海中任奕的样子,把它们踩在脚下,狠狠磨搓。

“我不喜欢!一堆废物!”

“笑着接受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我真的够了!”

“我讨厌自己,讨厌假惺惺,讨厌虚伪,讨厌欺骗!”

奶奶愣愣地看着我的发狂,浑浊的眼里泛着泪花,满含的却是心疼。

我闹得累了,踢开地上被踩毁的兔子,径直回了房间。

昏睡了很久,醒来时,奶奶已经离开了。

头很痛,心很烦,我浑浑噩噩地来到餐桌。

意料之中,尽管我昨天闹得很凶,今天的桌还是有我的早饭。

桌上多了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丫头,昨天是奶奶的不对,奶奶去市场挑线,一定做出让我的丫头喜欢的兔子’。

我整个人像是被电了一样,颤了一下,幡然醒悟,自己昨天做的多过分。

居然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到什么也不知道的奶奶身上!

我回忆脑海中残缺的兔子模样,奶奶织的很灵动,唇瓣都是粉嫩的。

但我不知道珍惜,浪费了她的一片关爱之心。

我坐立难安,想着等奶奶回来一定要好好道歉,一定要告诉她,我是真的很喜欢奶奶做的兔子。

往常周末时间都应该很快度过,但这一次的周末却很慢很慢。

左等右等,我在心里演习了无数遍道歉,练习了无数次微笑,但还是没等来奶奶回家。

挑个线这么认真吗?

我穿着外套,心里打鼓,打算去找找。

刚到街上,梁沁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摁着我的肩膀吐气,“小凝,奶奶,车祸!”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再也听不清梁沁的话,给不出任何回应。

5

我很想迈步奔跑去找奶奶,但双脚却有千钧重,我像被定在原地一样,怎么也动弹不得。

但我很着急,胸口像是被灼烧一样痛,“噗”地吐出一口瘀血。

最后,梁沁连拖带拽地把我拖到一张白布前。

我以为我会奔溃到昏厥或者傻在那里,但真的到了奶奶面前,我冷静得出奇。

鲜血染红了她的白发,她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团毛线。

我双腿一软,无力地扑通跪在血泊中。

奶奶没有等来我的道歉,没有等到我准备许久的围巾。

随奶奶火化的很简陋,东西少到连带上了一块布。

事实上,那是我忍着疼,含着泪,赶着时间织了一上午,凑出的半寸围巾。

收拾好一切,我发现狭小的房间竟有些空荡,一只麻袋,装下了一个大活人的一生需要品。

想喝奶奶做的南瓜粥了,我接了水,抓了一把米,扔进去一块南瓜,打开了燃气灶。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把我吵得烦躁,我无力地瘫在沙发上,吼到,“走开。”

“沈凝,要是想要你奶奶织的兔子,就给我把门打开!”

发散的瞳孔猛地聚焦,我跌跌撞撞跑过去开门,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在哪里!”

我扯着干哑的嗓子问,完全不在乎面前就是任奕。

任奕没有理我,大步走到厨房关闭炉灶,推开了屋内所有的窗子。

完成一系列动作,任奕来到院子里,扔给我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只毛线织兔子,唇瓣粉嫩,那是奶奶织的,只有她会这么细心!

我激动不已,求助地看向任奕。

任奕瞥了我一眼,“想要兔子,就乖乖陪我玩,我玩够了,拿着你的兔子死得远远的。”

他是在趁火打劫,拿着兔子吊着我,让我不得不服从他。

但没关系,只要能拿到属于我的东西,什么都不重要了,一切都会结束的。

我成了任奕的跟班,带饭、送水、提包,我需要每天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需要无时无刻呼应他的吩咐。

任奕喜欢摄影,甚至可以说,他是擅长,而且小有成就。

社交平台上,他的每一份摄影作品,都有不少的点击量。

但没有人知道,那些惊险的照片,其实都是我的手笔。

高考之后,他还没有放过我。

任奕在等待填报志愿的时间里,迷恋海上日落景,但想要找到有价值的构图模式,最佳拍摄地,就是离岸边最远的一块礁石。

我怕水,因为父母就是在海上出的事故,那是我一辈子的阴影。

如果不是我贪玩,我们就能赶在潮汐发生之前,平安到达安全区,爸爸妈妈也不会为我的胡闹付出代价。

当我得知要去拍海,第一次,我对任奕说了“不”字。

勇敢换来的是什么?

是被揪扯头发,是被摁到墙上,是感受皮肤被一点点磨破,是半面血肉模糊的脸。

任奕就是一个疯子。

我能看到他眼里翻涌肆虐的狂暴,那种疯癫,无药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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