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

“他们都想打死你，你却要反过来保护他们？”

我记得，他说他叫林无羁。

无羁，没有羁绊，多么洒脱随性的名字。

可我不行啊。

我沉默，望着前方鲜血和泥土混杂的一片土地，回想着刚才村民惊恐又厌恶的眼神……

“嗯，因为这里是我的家。”

所以，即便我变成了人人惊惧的怪物，也要守护我幼时的家园。

......

我是一个怪物。

我浑身长满了吓人的轻薄鳞片，身后破茧出一对耀黑的翅膀。

除了我的面孔和四肢，此刻，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证明我是一个人。

我看着面前张牙舞爪的幽蓝色寒妖，它们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咯咯咯”的声音，耀武扬威地朝我挥舞它们的爪子。

诡异的夜里，人们都睡了。

我一跃而起，听着耳边尖锐的“哇”声，几十具脉动着黑色鲜血的怪物被我捏死、撕碎。

这样的事情，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

不知道以后还有多少次。

经历了两个小时的恶战，我成功从它们手里救下了那个戴着面罩的人类男人。

“多谢。”

我抬水回来，山洞里，一个人影藏在暗处。

他醒了。

他似乎很警惕。

我理解他的警惕——这附近寒妖出没，捡回一条命的人只能加倍小心，以防空欢喜一场。

“醒了？”

我走进简陋的山洞，放下手中的水，转身又走了出去。

他需要清洗伤口，需要补充水分。

但是，他是不需要我的，他更需要独自一人的环境。

我静静在外等待。

他出来了。

“姑娘，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他叫我姑娘？

被误解多年，我以为我的心已经足够坚硬。

在这一句“姑娘”下，却觉得某个地方有种破碎的感觉。

不知道多久没有人叫过我“姑娘”了。

我转头看着他——只有在鳞片和翅膀从我的皮肤上消失的时候，我才敢真的与人类对视。

尽管，我也曾是个人类。

一瞬，好像是我的错觉，他眼里飞速地闪过什么。

我没有捕捉到。

“如果真要感谢，不如早点离开？”

我习惯了只身一人。

他哈哈一笑，面罩上露出的两个眼睛微微一眯，指了指自己的腰际，“我记得这里原本是有个酒壶的。”

“嗯，我猜，那里面装的一定是你的催命酒？”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再喝酒，只会催发血液流动，伤口更难愈合。

不出三天，必死无疑。

“对于我这个浪迹天涯的剑客，生死早就置之度外，唯有美酒不可辜负。”

男人宽大的衣袍随风摆动，扯下面具，露出一张竟然不错的脸。

剑眉下狭长的眼眸透出几分任达，削薄轻抿的唇上残留着胡渣。

唯一的瑕疵，就是右脸上浅浅的刀疤。

有点像我们传说中的天神，威严又俊朗。

只是那放荡不羁的眼神，跟这张脸格格不入。

这样英俊的一张面孔，除了胡渣和散发，以及昨天一并被我救下的他的长剑，没有什么能够证明他“一位浪迹天涯剑客”的身份。

“姑娘，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坐在山坡上，最是视野开阔之处，望着前方寥寥升起的几缕炊烟，“但说无妨。”

“原本，你我萍水相逢，你就已经救了我的性命，既然姑娘如此好心，不如……替我再去搞一壶酒来？”

不如不讲。

“这么想死？”

我笑看着他，“早知道，让你死在那些畜生的嘴里，不是更迅速更解脱？”

难为我吃力把人救回来。

“我不会死的，”他笑意不达眼底，“捡回一条命的人，可再也舍不得把这条命拱手送人。”

“那可不一定。”

我看着他的伤疤。

2

他捂着胸口，面色惨白，“我伤得很重，时日不多了。”

“哦。”

黄昏，太阳从西边渐渐沉下，露出被灼烫的云彩。

趁着夜幕将至，我才从一个村民家里偷来一壶米酒外加两个馒头。

我递给他酒，又递给他馒头。

他饮下一口，胸口不疼了，脸也不白了，满足的表情却说着不满足的话。

“米酒？罢了，不如我意！你也尝尝！”

他自然地将酒壶递给我。

好像没觉得我是个女人。

就像多年前那个男孩一样，咬过一口的馒头一把塞到我怀里，轻飘飘地说一句：“不好吃，给你了！”

我接过来他手中的酒壶，喝了一口，早不觉滋味。

夜色将至，在现在，这样静谧和谐的时候不多了……

或者说，这片山，这村落，曾经也是十分祥和的。

而我，也只是一个普通小女孩，期望着似蔚蓝海洋般没有边际的未来。

五岁那年，也是一个这样静谧的黄昏。

“不好吃！给你了！”

我从唯一一个朋友林之枫手里接过来那块被他啃过的馒头，感激涕零。

我没有父母，是个孤儿，这片土地贫瘠，村民们养活自己已经不易，谁愿意抚养另一个孩子给自己增添负担？

所以，这一个小小的馒头，是我两天内来之不易的果腹之物。

我装作嫌弃的样子，只是为了维护自己可怜的自尊。

“讨厌！”

我翻了个白眼，吃了一口，“又浪费粮食！我本来不想吃的！怕你浪费，算啦，还是帮你吃掉吧！”

他在一旁用树枝在草地上胡乱地划着什么，“我跟我娘说了，我一个兄弟姐妹都没有，一个人冷清，让你住我家，陪我读书，我也就没那么无聊。”

我塞了满嘴巴的馒头没咽下，下巴就合不拢了。

我胡乱咽下，“不，不行，我爹娘死得早，那个房子是他们留下的唯一东西，我不能离开！”

他一巴掌拍在我的脑袋瓜上，“你怎么这么傻，房子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再一个人待在那里，迟早饿死！”

“不，”我摇头，“我不去。”

“哦，随便你吧。”

林之枫站了起来，大步地在我旁边走来走去，看起来好像是有点生气。

“别生气了，子枫哥哥，我这几天生病了，所以没来找你，好不容易找你一次就给你惹生气了，我会自责的！”

他果真不生气了。

在确认我身体已经无恙后，才开口道：“今天白天，村子里的镇魔宝剑被人给偷走了。”

村子那时候还平静。

不是因为没有寒妖，是因为村子里有一把镇魔剑，剑出之时，但凡有妖物敢靠近十里之地，瞬间化为灰烬。

我虽从没见过，深知它对我们的意义。

可宝剑没有了，村子从此只怕不能太平。

“那怎么办啊？”

我恍惚间，好像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声音，但仔细去看，四周什么也没有。

“不怎么办，这是他们大人的事情，”

“哦，好。”

我很信任他，不明白接下来要发生的苦难，岂是我们两个孩子可以预见的。

“茹云，明天同一时间，还在这里，一起玩。”

他说的“一起玩”，就是从家里带给我食物。

“好，子枫哥哥再见！”

我没有回家，来到村外山坡上的一块巨石处，仰望着整个生气勃勃的村落。

我看着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幻想着以后长大，一定要报答他！

我看着眼前的村落，跟记忆中一模一样，可又不太一样。

“对了，姑娘，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一声询问把我拉回现实。

我垂眸，“许莫寒。”

以前叫许茹云。

“许姑娘，久仰久仰！我叫林无羁！”

他拱拳。

我觉得有点好笑，“你听说过我？”

“刚刚听说，却如同是敬佩了一辈子那样！”

我低头看着他肩上的纱布渗出血渍，“如果开玩笑能让你伤口痊愈更快一些，那我也许会笑一笑。”

他脸色苍白，这一次，不再是装的了。

3

夜深了，他休息了。

我该活动了。

守了一夜，寒妖没有来犯。

次日清晨，林无羁是在村子外的石碑处发现我的。

“对付寒妖，不可祭祀，应寻——”

我刚刻上去的字，他就要一字不差地读出来。

我慌忙捂住他的嘴，警惕看了四周，确认无人后，才松了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

他不解地看着我，突然一笑，“据我所知，这个村落经常被寒妖骚扰，那一夜你从寒妖手中救下了我，可见本领不一般，你亲传他们对抗寒妖的方法成为他们的英雄，不比偷偷摸摸来得好？”

我深吸一口气。

“没用的，在看见‘不可祭祀’这四个字的时候，他们就会不以为然了。”

“嗯？”

他瑞凤眼中闪过光华，好像有话要问，片刻又释然。

傍晚，我从山上拎着几只翻白眼的兔子，悄悄潜入村子，放在一户人家门口，叩响了他们的房门。

看着他们把兔子拿了进去，我悄然离开。

偷了人家的米酒，还回去几只兔子，也不算“偷”了吧？

在村口时，一道黑影出现在我身后。

“你给他们送吃的也需要这样‘费尽心机’？”

我转头看着他，眼神清冷正如刚爬上天空的皎月，“跟踪可不是君子所为。”

他淡淡一笑，“虽是江湖中人，不在意钱财之物，但每天白吃白喝你的，我心中过意不去，姑娘若是不介意，以后这种粗活累活，就让我代劳吧？”

“不用，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早点养伤，早点离开。”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半路而逃不是君子所为。”

我猜，他大概意思是赖上我了。

无所谓，只要他不害怕就好。

我说的不是寒妖。

我说的是我。

“诶，姑娘，你是不是在保护着这个村子？”

我摇头，“并没有。”

……

我们的山洞，第二天聚集了几个村民。

“你们确定是在这里看见她的吗？”

有人问。

“嗯！我确定！我那天看见她把死兔子丢在我家门口就跑了！这妖女，害我们还不够，竟然还丢死兔子诅咒我们！”

我来到外面。

他们审视、惊惧、愤恨。

这样的眼神，我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

可这次，还是有点难受。

“你这个妖女！我恨不得你死！”

他们不敢靠近我，拿石头丢我。

其实，在隐形鳞片的保护下，不该疼的。

可我还是感觉到了。

圆的撞起来疼，尖的刺起来疼。

“就是你们这群寒妖害得我们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还不快滚！”

他们尖叫着，那眼神恨不得割下我的肉喂村里的狗。

我不说话，就像第一次被他们看见那样。

“你们……”巨大的动静让林无羁也苏醒了过来，他睡眼惺忪来到外面，看见这一切，竟瞬间红了眼睛。

不是哭泣前的那种红色，是怒火在灼烧。

“你们不配为人，你们可知道，这位姑娘——”

我一把拽住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后来，村民们骂够了，也打够了，踉踉跄跄回家了。

我没受伤，我坐在巨石上，俯视着我守护的村落。

“他们都想打死你，你却要反过来保护他们？”

我记得，他说他叫林无羁。

无羁，没有羁绊，多么洒脱随性的名字。

可我不行啊。

我沉默，望着前方鲜血和泥土混杂的一片土地，回想着刚才村民惊恐又厌恶的眼神……

“嗯，因为这里是我的家。”

所以，即便我变成了人人惊惧的怪物，也要守护我幼时的家园。

其实，这些村民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他们可能没有多余的善心，可绝不会对我痛下毒手。

4

当时，镇魔宝剑被偷走之后，村子里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变化在哪里？

大概就是每个人脸上都多了几分畏惧。

寒妖经常出没骚扰，一开始没有伤人，现在想来，可能是一种威胁。

在种种压抑和恐惧之下，唯一不变的，是每天下午，林子枫带给我的馒头。

“哎呀，你快吃，我跟你说，有好玩的了！！村子里来了一群人，说要让我们信奉寒妖教，准备牲禽祭祀，寒妖就不会来打扰！现在大家都在赶鸡赶猪，热闹得很！我带你去看！”

所以，有人要村民准备牲口祭祀求取片刻安宁，现在的我完全能理解。

可当时的我做不到。

我两天吃不到一顿饱饭，成群的猪羊却要被送去祭祀？

年幼的我不知道那是嫉妒又不甘的愤懑，我遵从自己的内心——我烧掉了猪圈外面的绳索，放走了所有的牲口。

一个举动，我害了所有的人。

寒妖没有得到祭祀品，它们震怒，它们一拥而上，一群没有感情的畜生，撕碎吞咽着我的朋友、乡亲，摧毁了我赖以生存的家园。

摧毁了我的一切。

我在它们的追赶中，跟一只怪物掉入悬崖。

半空中，它没有咬我，紧紧地附着在我的身体上。

当我从悬崖底部醒来，发现这一切并不是一场梦。

我想哭都哭不出来，我看到幽蓝色的光，如潮水浸湿砂砾，在我的皮肤上肆无忌惮地生长。

我跟怪物融为一体。

它想要摧毁我的意识，夺走我的身体……可我，绝不轻易跟任何一只寒妖屈服！

现在，我回来了。

我所做的一切，我只是想自己来弥补。

我潜伏在村子旁边，以多年来对抗寒妖的经验守护着他们。

可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一个漆黑的夜里，他们看到了满身鳞片的我。

他们认定我是妖女，与寒妖蛇鼠一窝。

我没有分辨。

多年前的那个许茹云，在这世上，早就没有了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我能看清、理解他们的畏惧与憎恨。

可林无羁不行。

他恨我的无动于衷与不作为，更不明白我的沉默和逃避。

他追问了很久。

“为什么他们这么恨你？你可是在保护他们！”

他的愤愤不平，让我感觉到奇怪。

“林无羁，我们很熟吗？”

好像并没有。

他只是一位洒脱的剑客，我也只是在“人”和“妖”的间隙中挣扎的异物。

“没有，”他愣住，最终摇头，“只是你救了我一命，我不想看见你为一些不值得的人，浪费自己的时间。”

他说的“不值得的人”，显而易见，是村民。

“他们是很无知，”我喃喃着，“他们还在准备着祭祀，要将为数不多的生禽拱手送给寒妖，以为这样，就可以保住自己的平安。”

多年前，我也是这样以为的。

如果，如果我没有放跑祭祀的牲口，整个村子是否便不再会经受无妄之灾？

现在，我不会再有这样的想法。

当他们将成群的猪羊赶到森林，被寒妖分食殆尽，下一次它们依旧会饿。

而猪羊的生长速度哪里跟得上它们饥饿的速度？

在他们拿不出任何东西的时候，剩下的只有他们自己。

我抬起眼眸，清晨的风划在我的脸上，我感觉到了寒意，“对付寒妖的方法，只有饿死它们！”

或是捕杀毁灭。

他们做不到，只有我来完成。

“但愿你今后也能不改初心，不后悔。”

他语气蓦然严肃起来，我望着他眼睛里深不见底的一片沧桑。

好像，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5

夜里，我听着熟悉的“咯咯”声，外面的骚动已经让我无法忽视。

我睁开眼，对上睡在对面石板上的另一双眼。

“来了吗？”

“嗯。”

我站了起来，“听见任何动静，都不要出来。”

“不，”潇洒的剑客在黑夜中挺拔着身躯，他拿起自己的剑，“我与你并肩作战！”

多么温暖的一句话，可于我而言，只是累赘。

他会害怕的。

几只寒妖诡异的眼睛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它们停在洞口，磨着爪子，露出尖锐的牙齿，翅膀扇动着空气，又突然歪着头盯着我们。

时间不多了。

我感觉一阵发痒的刺痛从皮肤里层迸发……片刻，我浑身长满了鳞片，一双翅膀从背后破出。

我嗤笑着看着一旁的人。

我竟然开始“期待”他惊惧的眼神。

畏惧我吧，然后像所有人那样，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他没有。

他的神情是发生了变化，可那眼神一定不是惊惧。

是怜悯、是震惊、是心痛，可始终不能算是惊惧。

是的，他不怕我。

不知为何，这一次的战斗，我感觉到脑海深处的信念已经扎根，当我撕碎了它们的身体，眼前浮现的也不再是村民憎恶的眼神。

不过，这一次，寒妖没有像之前那样迅速退去，它们像是下水道的老鼠，一只、两只过后，是三只、四只。

汗水从我的额上一路钻进脚底，即便是快要筋疲力尽的状态，我也不得不分心去保护一旁的林无羁。

有点奇怪。

他身为一名剑客，手中的宝剑却始终没有出鞘，他只是用带着剑鞘的利刃，拍打着周遭的怪物。

“为什么不用剑？”

省事多了。

他不会不知道。

他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声音中似有隐瞒，“受伤太重，拔不开了。”

这不失为一个临阵逃脱的好借口。

可他要真想临阵逃脱，大可以躲在石床底下，等我还他安宁。

他的行为动作很矛盾，可我无暇顾及。

门外的怪物源源不绝，我打开石壁后的通道，“快走，它们马上就会过来的！”

而我，还在阻拦着它们。

“要走一起走！姑娘，丢下你可不是大丈夫所为啊！”

他显然也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比之往日大不相同。

这时候，可不是上演生离死别的好时机。

“我不会死的，”我转头，坚定地看着他，“我留着命，还要救更多的人。”

好奇怪的感受。

多久开始的？我满身鳞片的时候，也敢盯着其他人的眼睛？

他不肯走，一直到越来越多的怪物在我们耳边发出尖锐的叫喊声。

像是恐吓，又像是愉悦的兴奋。

我来到山洞口，看着他疲惫的脸。

伤口又裂开了，鲜血在涌动，成为了勾起寒妖欲念的馋虫。

我叹了声气，“如果宝剑不能出鞘的话，它就不是武器，而是累赘。”

他应该会明白，我的意思是，让他丢掉长剑，保全自身性命。

他不肯，他握着剑，眼神半是不舍半是歉意。

“这把剑对我至关重要。”

“比命还重要？”

“嗯。”

好吧。

天知道我那场战役，有多拼命。

才能从密密麻麻的寒妖中，保住他和他的剑。

只是，好像有几只我没看住的寒妖袭击了村子，几个村民受了重伤。

6

“你在浪迹天涯的过程中，一定有很多生死关头吧？”

昨晚来袭的寒妖，已经被我消灭了很大一部分，剩下的分崩离析，死的死逃的逃。

只有白天这种安宁的时候，我才能去山上采摘一些草药。

我打了盆水，将草药放在里面清洗，转头看着他。

他脸上始终带着风轻云淡的笑，仿佛昨夜在阎王殿旁擦肩而过只是一场梦境。

“嗯，”他回想着，“危险的时候不在少数，不过我得天独厚，你看到的，我活过来了，跟以前一样。”

他好像没太明白我的意思。

我解释了一遍，“我的意思是，也许，你昨晚选择丢掉你的剑，我们会轻松很多。”

那种关头，还死守着自己的剑……

这种性子，可不就是分不清轻重缓急……能不命运多舛么？

“我不会丢掉。”

他笑看我一眼，“那你说，你为什么不走？我猜，不会是因为我吧？”

当然不是因为他。

我沉默了。

他已经说出了我内心的答案，“因为你走了，寒妖就会去攻击村落，你在生死关头保护着他们，我亦在保护着对我至关重要的东西。”

嗯，我被他说服了。

哪怕我们因此差点丢掉性命，我也从中找到了价值。

守护。

很简单的两个字，做起来可不容易。

没有争取他的同意，我掀开了他的长袍，露出他腹部狰狞的伤疤。

不止一条，有的是旧伤，有的是新伤。

“怕不怕？”他突然问我。

我有点想笑，“这种程度的伤疤，怎能吓到我？”

虽然我没有。

鳞片替我挡住了大部分的冲击和割破。

他轻抿着薄唇，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清洗着他的身躯。

我从没见过男人的身体。

我揉碎了草药，平整地敷在他的伤口处，“你怕不怕？”

昨天夜里，我可不是现在这副小姑娘模样。

他轻轻牵住我的手，扶着我起来。

突然，我感觉一个到他有力的双手将我往前一拉。

我掉入他的怀抱。

这样温暖，又像是一座山。

他的手游离着，最终轻抚在我的背上，养养麻麻怪异的触碰感袭来。

“我不怕，你疼不疼？”

那是我翅膀破茧的地方，是我难以启齿的腌臜。

所有人只会关心，这双翅膀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这个女孩有着跟寒妖一样的翅膀？所以，她是妖。

没有人问过我，疼不疼。

我的答案是：不疼。

没想到吧，我撒谎了。

我疼啊。

疼得要命。

每当它从我的躯体里刺破皮肤，每当它在我的血和骨间摩擦碰撞……怎能不疼呢？

一个拥抱，却是我此生难以奢望的温暖。

我沉醉、痴迷，甚至有种不想离开的感觉。

太可怕了。

我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

我是妖女啊！

我推开他，好不舍。

“自重。”

他双手落寞地停留在半空中，“对不起，莫寒，我没有轻薄你的意思。”

我当然知道，无所谓道：“谁会轻薄一个妖女呢？怕是避之不及。”

“你不是妖女，你是他们的英雄，只是我想，英雄大多孤单，也许一个拥抱便是最好的慰藉。”

他在安慰我。

“我不需要安慰。”

我死死地盯着他，“我需要一个人。”

我不喜欢其他人干涉我的任何事，我也不想在没有完成使命之前，陷入情与爱的深渊——那是另一条难归的道路。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即便是有隐形鳞片的包裹，我也清晰地感觉到刀削一般的疼痛。

因为疼痛来自心底，在那里，没有绝对防御。

“你可以继续保护村子，多一个人，添一份助力。”

他默认了我保护村子的行径，似乎是为了能留下来。

“为什么这么想留下来？”

我换了张脸，眼里满是杀戮的血气，浑身鳞片变得具象化，“你就不怕我哪天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