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嫁到南图的第三天，我弑夫了。

洞房花烛夜，那老头的儿子笑不达眼底地看着我满身鲜血的狼狈模样，声音冰冷：

“真是愚蠢的报复。”

听见这话，我不由得发笑：“你大可把我杀了。”

“不，”他摇了摇头，如同恶魔般低语：“按照我们的律法，你接下来要嫁给我，直至完成繁衍的使命为止。”

1.

我抱着头躲进唐延房间时，恰逢大雨倾盆。

他掐着我的脖子抵着墙，语气凶狠：“本王应该说过，没喊你之前不准进这间房，即使我娶了你。”

我咳了一声，努力的汲取着愈发稀薄的空气，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眼：“我…怕，对不…起……”

“啧，连下雨都怕？”唐延嗤笑一声，手上力道微松，将我像扔垃圾般丢到一旁，向屋子里处走去。

我颤抖地倒在地上，劫后余生地大口呼吸，感受着屋子里慢慢燃起的蜡光，紧绷的神经才慢慢缓和。

疲惫像潮涌般袭来，失去意识前，我听见了他的声音：

“真是娇气。”

娇气吗？

我不可置否。

但在感受到他将我抱上床榻的那一刻，我隐秘的勾起嘴角。

正合我意。

我叫温梨舒，侯府文臣女。

未婚夫带着塞外女回京时，我正在挑选嫁衣。

一个是胜战凯旋的三皇子，一个是生性洒脱的塞外小公主。

怎么看都异常登对。

那晚塞外小公主翻上了我院子的围墙。

“你就是梁恪说的那个未过门娘子么？”她扬了扬下巴，“诶，我叫唐巧卓，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答，摸了一把花盆里的石子，朝墙上那道身影砸了过去。

“你干什么！？”唐巧卓压低声音质问，侧身躲了过去。

我有些可惜的垂下眼睑：“夜闯私宅，小公主这金躯之身，若是想进来，大可白日来拜访。”

“就你们皇城人规矩多，不像我们那。”她得意的哼了一声，像只翱翔过蓝天的燕雀嘲笑着困于皇城的我。

我兴致阑珊的想着，脑海中想起了梁恪来侯府中求娶的模样。

我依稀十几岁的模样，呆呆地望着站在大厅中央的少年，眼神里划过欣喜。

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年，如今说来娶我了。

我脸庞微微发烫地凝神听了一会少年说的话，只隐隐约约听见了一些此生不负的说辞。

“梁恪”我轻轻地念着少年的名字。

也不知对方是不是似有所感，彼时他的目光正好朝这边看了过来。

霎那间，四目相对。

出神间，我听见那人温声询问：“温娘子可否愿意？”

“自然。”我站起身来笑了笑，耳铛轻轻晃荡，甜甜地温声道：“能嫁与三皇子，小女喜不自胜。”

好一个喜不自胜。

原来只是一场空欢喜。

“不过你嫁到我们那边去就会知道了，今日来也是想提前同你说这件事。”

唐巧卓轻笑声将我的思绪拉回。

“怎么可能？”我心下一沉，却还是强装镇定：“纵然我嫁不了三皇子，也不可能嫁去你们南图。”

“嗯？可是皇帝和你父母都已经同意了啊？”她歪了歪头：“这个主意还是梁恪提出来的呢。”

我看着她这幅天真烂漫的模样，突然笑出了声。

真是令人厌恶。

一字一句，将未婚夫的变心，父母的利欲熏心，全部剖开血淋淋的摆在我的面前。

然后笑着告诉我，你看，

就是这般可怜。

“都这般说了，嫁便嫁呗。”我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

“那就祝你和三皇子百年好合。”

2

意料之中，次日皇帝的圣旨就传到了侯府。

我被封为了安和公主，意为给皇城带来安定和平。

我扯了扯嘴角，转头看着父亲脸上挂着的喜庆，不知怎的，竟还抱有一丝希冀。

“爹爹，我不想……”

啪——

我的脸被打偏了过去，火辣辣的疼。

“别给我丢脸，自己没攀上三皇子是你命不好，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为国效忠的机会，你理应感到荣幸。”

父亲厉声呵责，将手收回后，脸上又重新挂上了那副虚伪的笑容：“舒儿啊，你应该能明白为父的良苦用心吧？”

“谢父亲教诲，女儿明白。”我低下头恭恭敬敬。

说是为国家和平奉献的英豪，实际上，送亲的马车连一个寻常百姓的都不如。

路途遥远而又颠簸，风沙刮着马车发出‘簌簌’的声响。

这一路上，丫鬟小厮们病的病，死的死，到最后原本的五十人仅仅剩下了算我在内的七人。

以至于在后来很长一段日子里，我始终认为自己这次没死在途中，纯属是靠的老天开眼。

我不知道自己要嫁的王是谁，一下马车，那些少的可怜的嫁妆，就被好几个衣着暴露的男子瓜分干净了。

我迷茫地往前走了几步，一个马球飞速地朝这里砸来。

我踉跄地躲开，这幅笨拙的模样落入马背上那些人的眼中，成了场笑话。

“瞧瞧她这样，真蠢，还不及我们这里姑娘半分。”

满脸胡子的壮汉大笑着，拍了拍中央少年的肩膀：“小唐王，这可是个脆弱的娇花，你往后可要悠着点。”

这位小唐王听闻，只是居高临下地瞥了我一眼，情绪淡薄：“叔父说笑了，这小公主是要嫁与南图王，我可没这福气。”

上位者的姿态，不由让人心中生畏。

我轻拍裙摆上沾染的灰尘，抬头直视他的目光。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唐延，不同于皇城晋朝男子的白皙风雅，他的皮肤是小麦色的，右耳垂的耳钉在阳光下闪着银芒。

来到南图的第一天，我被绑在马背上，眼睁睁看着他们肆意地鞭打马，直到我摔入湖中，唐延才将快淹死的我捞了上来。

第二天，我着凉大病了一场，一个人倒在屋子里，大胡子壮汉夜晚闯进了屋子，我拼死反抗。

最后，他怕引起注意，骂骂咧咧地将衣衫不整的我扔在门外，任由我在那些蛮人嘲笑声中，爬回了房间。

第三天，我终于看见了名义上的夫君，唐延那所谓的父亲。

一个快半截入土的老头。

老头那满是褶皱的眼微眯，笑着向我走来，我强忍着恶心的冲动，拿出藏在袖筒里的匕首，朝他胸腔刺去。

鲜血浸湿衣裳，我将倒在身上的尸体推到一旁，疲惫地擦拭着脸上的血渍。

本以为唐延瞧见这幅场景会杀了我，不曾想南图律法竟有“种姓”繁衍地规矩。

如同野兽一样，保持着最原始的本性。

就这样我又草草地成为了唐延的妻子。

“今后你就住这里，如果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入我的屋子。”

这是他给我立下的规矩。

我不以为然，因为从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打算遵守他们这里的规矩。

南图的人厌恶皇城的规矩繁杂，我也同样瞧不起他们的野蛮粗鄙。

当天夜里我就进了他的屋子。

被掐着脖子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但是，到最后我成功地被他抱上了床榻。

感受到对方离开的动作，我娇嗔地悠悠转醒，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他。

“阿母别丢下舒舒，我很乖的，带我走吧，爹爹会打死我的……”

说到最后，我染上了哭腔，在唐延的后背上蹭了几下。

“你们皇城人不是最讲这些孝道仁心么？”唐延扯过我的手，把袖子挽了上去，看着皮肤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红痕，

嘲讽的嗤笑：“原来都是些表面功夫的小人啊。”

我这时仿佛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并不是阿母，飞速地将手抽走，冷着脸：“别随便碰我。”

唐延抬手摸上我的额头，指腹上的厚茧触碰，有酥麻的感觉。

“也没见烧糊涂，你自己仔细瞧瞧是谁破坏规定，跑到我屋子里来的。”

他见我呆滞，没耐心陪我继续耗着，离开前还不忘看了眼我的手臂，嘲笑着：

“真丑。”

3

唐延真是个心口不一的人，看着叶护送来的满桌子草药，我不禁挑眉。

南图人似乎……

比想象中还要单纯。

越是接近自然的种族，他们的喜恶也更为单纯。

南图地处皇城晋朝中央，厌恶两者他们多年的打压、围剿，因此迁怒于我，

而我只不过是让唐延意识到，皇城给予我的同样折磨，就轻而易举地被划为了己方阵营。

我倒在唐延的床上，瞧着手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随意的擦了两下，指腹间沾上了同样的颜色。

“真蠢。”

随便编个故事就信了，哪有什么伤口呢，不过是口脂画出来了罢了。

从前被骗的是梁恪，他总说我画的伤口血腥，就连常年征战的老将也分辨不出来。

还会说很多好听的话哄我，

“阿舒就是娇花，是我要护一辈子的人。”

终究是物是人非。

他有了新要护着的人，于是迫不及待地将我送走，把那些痕迹尽数抹去。

我抱着被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塞外和皇城，哪里都容不下我。

唐延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好，冬天来临之前，特意杀了头狐狸来给我做裘袄。

他似乎总是学不会好好说话，就连想让我夸奖，都弄得别扭。

“随便捡的死狐狸，瞧你这种皇城来的可怜人没衣服穿，施舍给你的。”

“哦。”我有心逗弄。

“只有哦？”

果然，唐延像个惹毛了的狼崽，恶狠狠地凶：“真是不知好歹。”

修长有力的身子站在我的面前，他偏着头给我倒了杯茶，不看我。

“噗嗤，”我被唐延的模样逗笑，主动凑上前去抓住了他的手腕，

“说笑的，王亲自猎的狐，我自然是很喜欢。”

唐延很吃我这套，脸色稍缓，耳根染满了薄红。

这时，叶护推开了门走了进来，他见我们两人这幅腻歪形象，依旧面色如常：

“王，唐遥郡主来了。”

下一刻，门又被推开，炽红色的衣袍卷着寒风，和娇嗔地抱怨声一同闯进了我的屋子。

“唐延！我方才去你屋子都没寻见你，这里又偏又远，累死我了。”

这姑娘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拿走了手中还没来得及喝动的热茶，饮尽后才仿佛注意到了我。

我保持礼貌地笑了笑，她抬着下巴，趾高气扬：

“你这又是哪个国家来的公主，晋朝还是皇城？”

说真的，我性子向来不算好，南图三番五次的恶意下马威，着实是惹恼了我：

“那郡主这教养又算什么，也配对着远方尊客大呼小叫？”

我这番挑衅，成功惹恼了她。

唐遥招手，霸道地命下人将她的物件搬进了我的屋子。

“这间房归我住了，你赶紧给我出去。”

“凭什么？”

“你以为我稀罕？要不是唐延哥哥经常往这边来，我才不稀罕你这又小又破的地方。”

又是些所谓的感情戏码，可惜我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害怕被退婚的小姑娘了。

说到底，唐遥再嚣张，我才是唐延的正妻。

于是我撩起裙摆，有恃无恐地一脚踹了过去。

4

唐遥是侍女架着离开的，泪眼汪汪，还不忘说一句要让我好看。

我转头看向至始至终都在撑着脑袋看戏的唐延，没什么情绪：

“你的小郡主搬救兵去了，所以我这里的腰，你是撑还是不撑？”

唐延被我的一愣，没料到我会把他牵扯进女孩子吵闹之中。

“我的荣幸。”

他把我拢进怀中。

“夫人若是需要，我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

午后的微光跌落在他的眼睛，分明是寒凉的腊月，我的心却好像失了火。

唐延与梁恪完全不一样。

他没有梁恪的那般温润细心，认识的过程也很糟糕。

但我偏偏会被这种不加掩饰的真诚触动。

听着他与我一致凌乱有力的心跳，我没忍住抚上了他的背脊，

“陪我一天吧唐延，我想，今晚的月色一定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