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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正文
更新时间:2023-11-10 14:00:17 字数:5140 作者:夏夏

##正文

我是被买进丞相府的,无名无姓。

常听粗使婆婆在夜里眯着眼念叨,我掌心存水,是个好命。

可能我天生愚钝,不能理解婆婆的意思。

我只记得,这句话是说在我有名字之后。

1

那天,天很闷,衣服湿哒哒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和我待在一个木笼里的阿姐说,要下雨了。

忽地,冲进来一阵风,牙婆笑得合不拢嘴地打开笼子,把我揪出来交给了个男人。

阿姐急忙爬到木条前,伸出手抓我,她嘶喊着,脸上满是水。

我知道,那叫泪,然后傻乎乎地生出些骄傲,任他牵走了。

天和阿姐一样,开始落泪。

男人手撑在额头,脚下步伐加快,我紧跟着还是摔倒了。

他嫌弃地瞥了我一眼,说了句“真蠢。”但还是慢了下来。

最后,我们湿漉漉地到了一个大堂里。

男人猛地一推我,厉声道,“见到丞相大人还不跪下。”

我惶恐着不知所措,头顶传来很有力气的声音,“景侍卫,下去吧。”

我这才知道如何称呼他,那道声音继续说,“抬头,这是你以后服侍的主子。”

那是位生得好看的女孩,衣裳很干净完整,一脸好奇地从上往下瞧我。

我羞红脸地拽着破烂的衣角,学着牙婆教的那样,喊道,“见过丞相、小姐。”

她跳下丞相的怀,蹦跶到我面前,问我的名字。

丞相笑着替我回答,说我没有名字,让她取就好。

但她还是一直问。

我害怕她看到我衣服的破洞,仓惶间,只记得景侍卫路上唯一的话,

我脱口而出道,“真蠢。”

小姐一愣,随后咯咯地笑,笑得捂着肚子说,“爹,叫她‘珍春’吧。”

丞相只是替她揉着肚子,宠溺地点头。

但不知道怎么传的,丫鬟婆子都说,我被允了唤自己的名字,真有福气。

我不懂什么叫福,只是呆呆地笑,算是我的回应。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直围着小姐转,不是在后面拾簪子就是捡鞋子。

帮小姐捞荷花,然后掉到池子里,她哭着喊来景侍卫把我捞起来。

替小姐在禁食后偷糕点,被厨子当成盗贼拿刀架脖子,她哭着偷跑开,叫景侍卫来背锅。

还有代小姐喝苦汤补,我们一起哭丧着脸喊景侍卫,许是情感太投入,他现身有些慌忙,但还是黑着脸拒绝了。

事后,他监督着,却允许小姐分我半碗,我只能满眼幽怨地喝了下去。

景侍卫每次完美解决一切后,总是叹气看着我说,真蠢。

就这样,我愈来愈有活力,闹闹腾腾到了小姐读书识字的时候。

那些方方正正的东西确实让人头疼,可小姐贪玩,惹得夫子罚她抄书。

每每这时,她总是威逼利诱我,我只能乖乖替她罚抄。

景侍卫知道了这个秘密后,用丞相威胁,教小姐就范抄书,他还狠狠罚我多写一遍。

一来二去,我算胸有了些许点墨,小姐也出落的气质大方,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丞相那段时间频繁出入皇宫,每每回府时临近半夜。

小姐就一直等,迟迟不就寝,来回在前厅踱步,我劝不动,只是边打着瞌睡边陪着小姐。

不久,皇后邀请小姐去宫中赏花,还特许带上我和景侍卫。

2

我很兴奋,但小姐却抱着丞相哭了一晚,我心疼小姐,突然感觉入宫一点也不好玩。

景侍卫知道了我的想法,沉默半晌,对我说了句,真蠢。

我们住进了皇后的宫中,常有人送来一些新奇的玩意儿。

送东西的公公挂着虚假的笑,姿态卑微却无不表现出高傲,不断重复这是大皇子的恩赐。

待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后,我气不过总会吐槽。

小姐摇摇头,捻起一颗红色的东西,含笑问道,可曾在府中食用过樱桃?

我晃了晃脑袋,如实回答,“奴婢不知此物,未曾食用。”

小姐把琉璃碗推过来,说,既然我不曾吃过,那就尝尝。

说完,她呆坐着,看着一桌子东西不再开口。

我看不得小姐又独自伤神,做了樱桃粥,终于在她脸上看到了小时候的笑。

那夜她睡得很早,我问景侍卫,小姐是不是病了。

他望着吹了灯的卧房,缓缓回答我,宫里吃人。

我吓坏了,夜里几次惊醒,总要去悄悄察看小姐,确定她的安危。

第二天,我没精打采地伺候小姐更衣。

蓦地,小姐问道,她在宫中很失仪态吗?

我一听来精神了,小姐那么优秀,谁闲得嚼舌根,坚定地摇头。

小姐故作深沉地点头,视线逐渐下移,我也跟着看过去。

结果发现,小姐的衣袖被我围到了衣带里,我突然理解了小姐的意思,脸立刻烧得通红。

洗漱后,早膳刚端上桌,外面尖锐的声音传来,“大皇子到!”

我慌忙退到一旁跪请,大皇子来,是为了邀请小姐参加狩猎。

可任谁都知道,我们来得仓促,并未带护具,我打心眼里感觉他在成人所难。

但他又说,准备了两套护具,请小姐过去选一选。

小姐欠身道谢,称赞他的周到,然后跟着走了。

等他们走远,我不情愿地起身,“什么人啊,小姐还没用膳。”

景侍卫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了,竟然搭话道,“他准备了护具,小姐只能跟着去。”

我皱眉,不服气地反驳,难道不会遣人来送,定是那公公回去夸赞小姐美貌且知礼,那皇子见色起意罢了。

“你都懂,小姐会不懂吗?”景侍卫说完,又隐入暗处。

我把早膳热了三次,迟迟等不到小姐,再见时,已到晌午。

桌上换上午膳,我把门一关,小姐便开始狼吞虎咽。

我把和景侍卫的话告诉了小姐,她鼓着腮帮子敲了敲我的脑袋,警告我不能非议皇室。

我揉着头,指着护具说,“你看这料子,皇家的东西还不及府中,我未曾说错,大皇子不可靠。”

小姐吞咽慢了下来,“你若真陪我在宫中,不知能陪多久。”

我意识到,自己这次才是真的说错了话。

如景侍卫所言,我懂,小姐能不知道吗?

我急了,告诉小姐我会一直陪着她,但是宫中吃人,能不能换一个地方。

小姐抿唇笑了,轻轻放下玉箸,解释说累了。

走到屏风后,她又探出头,眨巴着眼睛逗趣地看着我。

3

小姐嘱咐道,“珍春,不必隔时来看我,你昨夜没休息好,也去歇息吧。”

她又顿了顿,忍着笑意说,“吃人的怪物景侍卫会解决。”

我恍然大悟,对啊,景侍卫功夫了得,我还担心什么。

然后心安理得地去偷懒了。

狩猎那天,来了许多王公贵族的少爷小姐,我愈看他人装束愈发替小姐心酸。

明明自己有好的护具,偏偏因为‘赏赐’二字,这护具就再也摘不下了。

我紧紧跟着小姐,生怕飞来一支箭刺到小姐,就她身上的护具,是绝挡不住的。

但这个担心好像有些多余,当这些少爷小姐知道这是赏赐之物,都团团围着小姐转,嘴中蹦出不断的赞美。

我听得有些愣怔,彷徨间,我都误认为这护具价值连城,坚不可摧。

但我也请教了景侍卫,那个护具就是不好,所以我还是寸步不移地跟着。

小姐们为了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大都不会参与狩猎,但所有人的行动不过大皇子一句话的意思。

小姐以丞相之女的身份先一步婉拒,大皇子快要伸出的手硬生生收了回去。

什么寒暄、准备活动结束后,那群人翻身上马,马嘶声后,尘土一扬,终于安静了。

我刚把小姐扶进帐中换身行头,外面传来一声问候,我于是出去打算知会一声。

帐外,一个丫鬟打扮的人说,她家主子要见小姐。

我好声解释,要稍等。

结果,那丫鬟眉毛一挑,嘀咕道,架子如此大,真以为自己是皇子妃了。

我火‘腾’一下上来了,那大皇子什么德行不说,我家小姐什么时候自诩要做妃。

顾不得口上遮拦,忘了小姐的训话,没好气地说。

“女子梳妆本应要等待,我家主子是丞相之女,自是在着装方面注意,可不是你等俗子能仿得来的。”

那丫鬟一愣,随即跪在地上,“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我被她弄得吓一跳,转头发现小姐出来了。

我腰板瞬间直了,对她穷追不舍,“那你什么意思?”

见那丫鬟支支吾吾说不上来,小姐板着脸打发走了她。

我耷拉下脑袋,等着挨训。

小姐‘噗嗤’笑了,夸我做得好,不能怕事。

我转到她面前,确定真的得到了肯定才放下心。

我松了口气,正沉浸在赞美中,看到前方有什么在闪着光。

脑子就是‘嗡’一声,我下意识用力推走小姐,结果自己却没有了时间躲闪。

在惊呼声中,我胸口传来撕心裂肺的痛。

景侍卫从箭来的方向匆忙赶来,自责道,“属下无能,还是让贼人射出一箭。”

小姐慌了神,扑过来托起我的头,有些语无伦次。

景侍卫俯身蹲下,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他细看了一番,利索地把箭折断,安慰说,箭没有毒,药在丞相府,需要回府。

我想拒绝,不能因我让小姐为难。

现在回府是对皇家的不重视,但我刚想说话,扯得伤口一阵痛,我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4

结果小姐见状,以为我不行了,红着眼忙不迭点头。

我叹她糊涂,许是气急,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我已在丞相府。

伤口被轻扯还是作痛,但我更庆幸护住了小姐。

景侍卫眼中含着血丝,扔下句真蠢,然后离开了。

之后小姐赶过来,边哭边笑,我还要忍着伤口疼为她擦眼泪。

最后景侍卫第一次知道嘴是说话的,出声道,小姐少哭点,我能疼得轻点。

要不说是看着小姐长大的人,景侍卫不过年长我四岁,他说话就管用,小姐果真不哭了。

然后她抽抽嗒嗒地说,丞相允了后日去逛灯会,问我能不能一起去。

那当然必须可以,去个皇室狩场都有人要害她,民间灯会人多眼杂,危险岂不更多。

于是我又忙着学做花灯,缝面纱。

小姐不情愿戴上面纱,抗议道,掩面可以用集市上的面具。

我狠心摇头,提醒面具上会被洒药,也危险。

小姐又撇嘴,那不如灯会上什么也不碰,吃的都有可能被下毒。

我摆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表示这个可以有。

小姐郁闷地趴到桌子上,赌气不去搭理我了。

到了灯会那天,在景侍卫的要求下,我们裹得严严实实地前往灯会。

我一边嘴上催着小姐,不要在一处停留太久,免得被盯上。

但转眼到了我,却是挪不动脚步。

我能清楚感受到景侍卫的无奈,他既要顾着保证安全,还要看着我们俩别走散。

小姐不想被跟着受限制,她趁着景侍卫买糖葫芦,把斗篷披到我身上。

她伸出食指捂住我嘴巴,叫我不要出声。

命其名曰,我伤未好,当心着凉。

然后不听劝阻,买了两个面具,把一个罩到我脸上,混入了人群。

我看着还在排队的景侍卫,望着快要消失在视线里的小姐,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最后心一横,留下肯定会被骂,不如相信景侍卫,他指定能找到我们。

然后在心里真诚道歉,撒腿就挤到人潮中。

但我评估了他人,高估了自己。

事实是,我不仅跟丢了小姐,还走丢了。

推搡间,我被挤到了一个摊子前,稳住身形发现这里在卖护具。

我不由得想起大皇子,愤愤道,“真不是好东西。”

头顶传来幽幽的男声,“嗯,不过徒有装饰,丞相府的千金懂这武家东西,真是惊喜。”

没想到有人回应,我吃惊地手动闭嘴,脑子飞速运转,心想他怎么知道。

偏头一看斗篷,好嘛,代表丞相府的图案缝制得如此醒目。

这怎么还取错斗篷了,百密一疏。

我心里这个堵啊,完了,又闯祸了,被认出来是丞相府的人不说,主要是他认错人了。

我只得替小姐摇摇头,本着装傻充愣、少说少错的原则,我瞅准机会钻入人群。

被景侍卫找到后挨了一顿训,然后浑浑噩噩逛完灯会。

在回去的路上,我满脸忧愁,小姐一脸满足说个不停,结果还没回府就累得睡着了。

5

把小姐安顿好,景侍卫忽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魂不守舍的。

看着瞒不下去,我讲明了原委。

他漆黑的眸子盯着那件斗篷,叹息间,又补了句,真蠢。

我欲哭无泪,这是在知道意思后,第一次真心接受这话。

还是那么平静的生活,事情似乎没有预想中那么严重。

小姐还是继续学习女红,做了许多明目清神的香囊。

那都是给丞相的,香囊时我发现,丞相比原先更频繁地被皇上召见,每每回府,都能听到他的叹息。

我又是一阵不安,不知是不是因为灯会的事。

那一天还是来了,丞相匆匆来到小姐房内,要我和小姐换上灯会那日的装束。

我惴惴不安地换上衣服,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跪在了地上。

一五一十地哭诉自己的罪状,小姐怔然,随后扶我起身。

她先是又提了件无关的事,她之所以能离开皇宫,就是我的缘故,当然这也少不了丞相的助攻。

我陪她走过失去亲母的阶段,她早已把我当作阿姐,她求了丞相,要帮我翻身。

我听得有些糊涂,又担心小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硬着头皮随她前往前厅。

大不了到时把一切揽到自己身上,无论怎么样,一定要保住小姐,我是这样想的。

前厅里,武夫打扮的中年男人身旁,坐着灯会上的男子。

丞相笑道,“这是本相的小女,一位不久刚从乡下历练回来,还不懂规矩,大将军见谅。”

大将军爽朗笑着,介绍身旁是他的小儿,百渊。

还解释道,百渊自灯会后,很欣赏丞相千金的谋略,今日特来拜访,是他唐突了。

我在一旁听得差一点倒在地上,自己何时是丞相之女了。

小姐早料到我会如此,扶着我的背稳住我,这才让我镇静不少。

我躲开百渊带着探究的视线,盯着脚尖就是不抬头。

大将军一直支持二皇子,如今来访,多半是为了拉拢一直保持中立的丞相。

而最好的办法,就是结为亲家,但他打错了算盘。

因为那晚他自认为会一见钟情的,不是丞相府千金,而是一个不起眼的丫鬟。

百渊浅笑奉承道,不愧是丞相千金,气质不凡,真是姐妹情深,长相有着几分相似。

忽地话锋一转,饶有兴趣地问,“丞相能否认清二人?”

我身子忍不住颤了颤,我自知各方面比不上小姐,他这番话,定是觉察不对。

丞相面不改色,看向大将军,直言既是自己的小女,那便不会认错,他看得清楚。

大将军赞同地点头,责怪百渊出言不逊。

百渊温润道歉,起身叫人端来一套精致护具。

他拱手表示,要赠与之相会的千金,便同大将军告退。

待旁人退下,小姐摘下面纱,就她腾出手的那一会,我腿软到跪到地上。

丞相摇头揉着太阳穴,说道,“既是府中小姐,不必再行跪拜礼。”

我被搀起,想表示做不到,但实在是吓得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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