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更新时间:2024-10-23 17:09:49 字数:27189 作者:大宋名相

957 — 976年

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苏轼)《留侯论》

1

家 世

研究一个人,首先得研究他的家族变迁、成长环境,因为这些是影响一个人性格形成的重要因素。本书的主人公王旦,字子明,大名府莘县(今属山东聊城市莘县)人。因王旦出生时天即将亮,其父王祐为其取名旦,字子明。与历史上其他名臣不相同的是,王旦这一族人发展壮大,成了三槐王氏,也叫琅琊王氏,至今都是全世界王氏一族人数占据较大的一支。对这一族人追根溯源,也能从历史的角度审视三槐王氏一族后人发展历程。

王旦的先祖可以追溯到先秦时代。

根据王氏族谱考证,北宋王旦这一族系琅琊王氏,最早的始祖是周武灵王太子子晋。《楚辞·远游》《逸周书》《列仙传》等书中都将太子晋捧为神仙,其实是不准确的。王子晋是实实在在的人。相传太子晋还未成年被周武灵王封为太子,参与国事。王子晋早熟聪慧,熟读经典,有王者风范。后太子晋因为直谏,触怒了周武灵王,被贬为庶人。此后,太子晋郁郁不乐,最终病死了。然后,太子晋的故事也淹没在从历史长河中。直到五代十国时,前蜀的皇帝王宗衍大张旗鼓将王子晋尊为王氏始祖,并对其加封庙号圣祖,谥号至道玉宸皇帝。这才让太子晋的身份地位得到了确认。事实上,太子晋这一族人并未因他的去世而消亡,而是一代代繁衍下了来。到了秦始皇时代,他们后世子孙(王子晋十八世孙)王翦,以及王翦的儿子王贲、孙子王离都成了秦朝统一全国的重要将才,为秦始皇统一全国立下赫赫战功。但随着秦始皇去世,秦二世即位,李斯、赵高等人乱政,激起了陈胜、吴广起义,秦朝岌岌可危。后来,又有项羽、刘邦起兵抗秦,王离也在巨鹿与项羽决战中战败而死。彼时,刘邦和项羽又开始了角逐。王离长子王元担心乱世可能祸及子孙,加上他们又是王翦后人,与项羽和刘邦是天然的仇敌。这样一来,王元不想在大争之世继续谋求发展。最终,王元选择举家迁往琅琊(今属于山东)隐居。至此,王氏一族开始在山东定居。王离的二儿子也是王元的弟弟王威,跟着哥哥到了琅琊居住。由于生活所迫,王威最终出仕为官,曾担任扬州刺史。随着王威离开琅琊,他的子孙后代,散布到全国各地。

王威的九世孙叫王霸,生于东汉,具体时间无可考证。王霸在东汉时,厌烦那种尔虞我诈的日子,一直不想为官。但正是因为这种不仕反而为他赢得了巨大的声誉,官方多次派人拿着任命书邀请王霸出任官职,王霸都予以否决了。这样,王霸一直隐居读书,颇有成效。王霸自己不愿出仕,却并未阻碍自己的儿子们出仕。由此,王霸的大儿子王殷成年以后,出任中山太守,在山西祁县生活,王殷的这一族也在祁县繁衍,成了琅琊王氏祁县的一支。王霸的小儿子叫王咸,和王霸一起在晋阳居住。以后,王咸这一支也成了晋阳王氏的分支。需要说明的是,在王殷的后世子孙当中,有一个叫王允的人,曾经官拜司徒,与吕布联手除掉了篡汉乱臣贼子董卓。

本书说的琅琊王氏其实指的是王元这一族人。王元成了琅琊王氏这一族人当中的始祖。

王元的四世孙叫王吉,字子阳,曾担任汉代谏大夫。当时,王吉全家居住在皋虞,后来又迁到了临沂都乡南仁里。

不过王氏一族虽不断延续着,但一直未出现过影响中国历史进程的大人物。以汉代秦后,王氏一族人在汉代继续延续。在汉代王氏子孙里出现过一个叫王遵的人,跟着光武帝刘秀一起平定天下,为刘秀建立东汉政权立下了战功。刘秀念及王遵忠义,授予王遵太中大夫,后来又加封王尊为向义侯。王遵有个儿子叫王音,王音有个儿子叫王融,王融有个儿子叫王览,王览有个儿子叫王裁。

从王遵到王裁这几代,虽子孙不断繁衍生息,王氏一族也不断扩大。但真正处在历史潮头的人不多。一直到了王裁时,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叫王导,王氏一族的后辈才真正再次走在历史潮头之上。王导所处的时代已是魏晋时期,当时由于八王之乱和五胡十六国的各种战乱,已让西晋王朝分崩离析,王导便和琅琊王司马睿一起南迁,并在今天的南京建立了东晋王朝。

建国之初,东晋王朝极不稳定,南方的世家大族不接纳北方政权司马氏,因为司马氏曾灭东吴,与南方世家大族有着血海深仇。王导放下成见和尊严,主动与江南世家大族联姻,为东晋王朝的稳定奠定了基础。由于东晋是门阀政治,世家大族共同参与政治。王氏集团的王导权利也达到了巅峰。后来,司马睿觉得琅琊王氏权倾朝野功高盖主,打算削弱王氏政权。于是,司马睿重用刘隗、刁协、戴渊等人为心腹,妄图解兵权,排斥异己,打压王氏兄弟。结果,引起王导的堂兄王敦强烈反击,王敦希望借用王导之手推翻司马氏,但王导还是主动维护了司马氏政权,帮着司马氏平定了王敦治乱。以后,王导继续参与为国家稳定发展各项大事策划中,为东晋发展鞠躬尽瘁。王导去世后,皇家给他的谥号为“文献”,葬礼规格也是按照霍光、司马孚等人的规格举办的。

王导有五个儿子,其中第四子叫王洽。王恰有两个儿子:一个叫王珣,一个叫王玟。单说王珣这一支。王珣字符琳,后来出仕,官至尚书令、前将军,去世后谥号为献穆。王珣又有五个儿子,其中小儿子叫昙首。昙首又生了两个儿子,名为僧绰和僧虔。

此时,历史的车轮继续向前滚动着,朝代也继续在更替着。僧绰又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王俭,一个叫王逊。王俭也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王骞,一个叫日柬。像愚公移山里子愚公一样,王氏一族也子又生孙又有子,繁衍壮大。王骞独子王规是典型的孝子,也是大学问家,有著作二十卷。王规的儿子叫王褒。王褒所处的时代,正是南北朝风云变化的时代,当时西魏灭梁后,王褒随着西魏的是潮流,进入了长安,王褒也成了咸阳王氏的始祖。此后,王褒的后代经历四世,生下一个叫王绑的人。他就是后来唐代武周时的宰相王方庆。他生平有两大让后世津津乐道的逸事,一个是书法精湛,一个是藏书很多。王方庆有十个儿子,他们的子孙也都分散开来。第三子王曒后来还做了潞州刺史。王曒的子孙传到了第八世时,生下了一个孩子叫王言。

至此,王氏与本书的主人公王旦正式建立了联系。因为,这位王言便是王旦的曾祖父。

王言所处的时代,已到唐朝末年。王言曾经担任滑州黎阳(今河南浚县附近)县令。不过唐末是地方节度使独大的时代,县令似乎真成了毫无作用的官员,一切都由手握重兵的节度使说了算。节度使们不仅仅手握兵权,还可以随时都调拨地方物资。尤其是朱温集团和李克用集团已形成,天下格局似乎要重组。这一时,这位黎阳县令的日子也不好过。后来,朱温灭唐,建立后梁,王言自然也成了后唐黎阳的县令,全家人也在黎阳生活。根据王氏族谱相关记载,王言最终卒于后唐时代。此时的王言即便有一身抱负,也难以施展。所以,历史记载王言的生平是“滑州黎阳令”。或许王言一辈子只当了一个黎阳县令,政绩平平。导致历史中很难找到他人生的“精彩”。直到王旦成了宋朝的名相,王言也跟着沾了光,被追封为许国公。而王言也成了三槐始祖。

王旦的曾祖母姚氏,史籍中没有过多记载,只因王旦后来当了宰相,被追封为鲁国夫人。

王言和姚氏的儿子叫王彻,他是王旦的祖父。王彻长大后,继续努力学习,顺利地考中进士,进入了后唐官场。不过王彻并未做过什么大官,他在后唐也仅仅是做到了左拾遗(一种言官,杜甫曾经担任此职)。这个官员品级不高,所以王彻家里的情况基本也没有改变多少。后因王旦的原因,王彻被追封为鲁国公。

王彻在后唐担任左拾遗期间,与妻子田氏生下两个儿子王祐、王祉。王祐是王旦的生父,王祉是王旦的叔叔。王彻的生卒年份不详,但他在后唐时的官场过得并不得意,全家人也并未因此改变身份。

再后来,随着儿子王祐逐渐长大,王彻也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接着到了后晋时代,当时王祐少年初长成,风流倜傥,文采飞扬,在当地有了一定的名气。这样有名气的人,总会得到统治者的格外厚爱。恰巧此时的王祐年轻有理想,在乱世当中有一番作为。

发现王祐的人叫桑维翰,他是石敬瑭早期的幕僚,深得石敬瑭的器重。后石敬瑭联合契丹灭后唐,建立后晋,石敬瑭也成了历史上的“儿皇帝”,桑维翰作为石敬瑭身边的谋士,顺势成了后晋的宰相。王祐给桑维翰写了一封信,这封信的内容是一篇文章,其文辞藻优美,论述新颖,得到了桑维翰的肯定。而王祐写给桑维翰的这封信,也开始在京城流传。后来,王祐被推荐给大将杜重威。

杜重威也听说过王祐的名声,自然也对王祐非常器重。王祐在杜重威身边做幕僚,干一些出谋划策的事情。

再后来,石敬瑭死了,后晋皇位由其侄子石重贵继承。石重贵当了后晋皇帝后,表示自己向契丹称孙不称臣。也就是说,石重贵依然遵从养父石敬瑭尊契丹皇帝耶律德光为父亲的约定,但后晋此时是中原王朝,不会再向契丹称臣。当石重贵的使者到契丹宣布这个消息之后,耶律德光大怒,率领大军来剿灭后晋石重贵。石重贵尽管有心理准备,但面对契丹铁骑的冲击,依然难以阻挡。石重贵派出手握兵权的杜重威去阻拦契丹大军,岂料杜重威却带着自己的十万之众投靠了契丹。最终,石重贵被杀,后晋灭亡。王祐此时也正好在杜重威手下。

在耶律德光消灭后汉以后,后晋大将刘知远不想任由耶律德光摆布。耶律德光也清楚刘知远的势力,暂时不打算与刘知远交恶,极力拉拢刘知远。刘知远虽表面上表示归顺契丹,却在私底下在谋划着在太原建立自己的王朝。不久之后,耶律德光在汴梁称帝,改国号为辽,准备定都汴京,逐渐向四周发展,将契丹人带到农耕地区。但耶律德光在汴梁驻扎期间,命令士兵在汴梁周围“打草谷”,激起了众怒,百姓都揭竿而起,耶律德光只能灰溜溜地返回草原深处。

这样一来,整个中原地区暂时无人统治。驻扎在太原的刘知远看到自己的机会来了,正式在太原称帝,建立汉朝,史称后汉。由于耶律德光北撤,杜重威再次被晾在了一边,成为辽国弃子。杜重威为了保全实力主动向刘知远示好。为了暂时整合力量,刘知远也因帝国初建,不惜大动干戈,遂接纳了杜重威。这样,杜重威带领着自己的人归入北汉。

不过刘知远清楚杜重威的为人,他奸诈圆滑,反复无常。这样的人留在身边迟早是个祸端。

为了解决杜重威的问题,刘知远想到调任。可能当时刘知远认为,也只有将杜重威调离原来的盘踞之地,让其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任职,才能解决刘知远尾大不掉的问题。彻底架空杜重威。不久,刘知远下诏,令杜重威到归德(今河南商丘南)任职,命原来归德节度使高行周接任杜重威所部。实际上就是将杜重威与高行周进行岗位互换。

杜重威清楚这是刘知远在削弱自己的兵权,心有不甘。当时王祐作为杜重威的幕僚,给杜重威分析了眼前的局势,认为杜重威应该听话,乖乖到归德军任职,到时会落一个好下场,但杜重威并不听劝谏,举兵反叛,最终被刘知远镇压,杜重威战死,王祐因为是杜重威的幕僚,也受到了牵连,被贬黜到沁州(山西沁源县)任司户参军。王祐似乎早料到了这种命运,他不颓废、不抱怨,继续在沁州主持政务。后来,王祐写过一篇文章给同乡,文中志向高远,言辞恳切,沁州当地的人们都称赞王祐的志向。王祐的这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品德,得到了官场认可。

不久以后,刘知远去世。皇位传给刘承祐。刘承祐继承皇位后,王祐因为是杜重威的幕僚,继续被刘承祐集团的排斥,一直在官场之外游荡。所幸的是,此时的王祐因为政务轻松,继续研读典籍,已颇有成,诗文也多出佳作。这在五代乱世中,也算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王祐此时有了两个夫人:一个是任氏,一个是边氏。

王祐意气风发指点方遒,文章写得也传神,一时间声名大噪。由此,王祐引起了后汉朝廷权贵的注意。但是,王祐的名气虽大,朝廷还是没有用他。此时,后汉刘承祐忌惮大臣郭威,与郭威的关系也日渐紧张。后来,刘承祐害怕郭威反叛,将郭威一家全部都杀了。此举直接导致了郭威的反叛。之后的事情非常清楚了,郭威代汉自立,建立了五代最后一个王朝后周。此时,由于王祐名气较大,后周将王祐任命为魏县县令。魏县是今天河北邯郸魏县,此处历来都是交界处,成了重要之地。

此后,后周逐渐稳定下来。郭威去世后,皇位传给了郭威的养子柴荣。柴荣素有大志,他曾经立誓要用三十年的时间来完成统一。王祐在这样的帝王恩泽下,虽也增强了信心,但对自己的前途仍是一脸渺茫。王祐看清楚了当下的事实:这是个大动乱的年代,各种势力不再按照儒家治国理政思想推行政治,统一全国成了这些帝王的终生梦想,他们最看重的是开疆拓土,创立霸业,在此种情形下,士大夫的作用,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正如安重荣所说“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尔。”且王祐是杜重威旧部,天下虽已换了朝代,但有些标签一旦贴上,一辈子都难以摆脱。

王祐深知这一点,他只能带着一家人寻找自己的出路。所幸的是,尽管后周皇帝没有重用他,也没有放弃他,而是给了他一个魏县县令的职位。这也好,而今的首要任务,依然是先活着。只有活着,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这些年来,因为战乱,多少人死于非命,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多少土地陷于荒芜………

后来,还真迎来了转机,王祐被调任到南乐(今河南省濮阳市南乐县)担任县令。

能挪动地方,说明上面有人关注着他,这又给了王祐信心。因为处在最底层的官员,往往会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可能一辈子都有可能无人问津,相传有人为了一个职位等候很多年。

2

出 生

时间一晃,到了957年。这是极其不平静的一年。年初时,周世宗发动了第二次征讨南唐战争。周世宗一统天下的雄心,感染着后周的每一个臣民。但战争之事,瞬息万变。此前,寿州之战,后周与南唐均有死伤。扬州、常州之战,战况异常惨烈。以至于让周世宗不得不撤军,准备休养生息后,再一次率军亲征,一举消灭掉南方各国中幅员辽阔的南唐。

后周对南唐的征讨,牵动着整个南方各国的国运,若这一次周世宗能消灭南唐,那么,天下归一也将是迟早的事。三十几岁的周世宗柴荣,更是意气风发,立誓要统一全国,实现李唐之后中国的再一次大统一。

这一年,王祐牵挂着前方战事。事实上,作为忧国忧民的士大夫,这种事,总能触动他们内心某种神经,让他不由自主地关注着前方战事。此时,他已成为后周的臣子,不希望再发生巨大的震动。中国自安史之乱以来,已经历两个世纪的动乱,老百姓已受不起到处战乱的状况。他自己饱受流离之苦,芸芸众生要比他经历更为艰难。对此时的任何人来说,平安稳定,是最大的渴求。王祐希望大家能和谐相处。所以,对后周与南唐的战争,他更多地关注后周是胜还是败。他希望周世宗能迅速统一,让人民过上安定的生活。

在王祐关注前方战事时,一个让王祐振奋的消息传进了他的耳朵:妻子任氏怀孕了。这件事对屡次遭受命运玩弄的王祐而言,无疑是件扬眉吐气的喜事。自从遭受杜重威牵连被贬官后,王祐眉头舒展的日子不多。现在他已过而立之年,应验了那句三十不发,四十不富。此时的王祐,已对一些政务有了懒散的心理。也许这辈子,在这个南乐县令位置上到头了。人一旦看清了自己生活的处境,对人生也就逐渐失去了信心。

此时,唯有夫人的隆起的肚子,才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也有了一丝欣慰。若说,非得总结这一生的成就,那就是是家里人健健康康,孩子们茁壮成长。这是他家里第二个孩子,长子王懿已三岁了。王祐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特别看重。每天都要在任氏身边转一圈,甚至附耳贴在任氏肚子上听这个孩子的动静。从此之后,他将有两个儿子了。他将不再是一个孤独的灵魂,他的生命会在儿子身上得到延续。

掐指算算,从大夫诊断出任氏有喜,到如今已越八月,按时间顺序推算,孩子已在任氏腹中怀胎十月。孩子的降生,怕也在这几日了。任氏已提前着手准备了孩子的衣服、鞋子、帽子、肚兜……

每天看着任氏挺着大肚子,王祐会不由得发笑。看来任氏更期望这个孩子的出生。有时候,边氏也会过来说一阵子话,畅想一下这个孩子出生后的情形。王祐看得出来,边氏虽对这个孩子也充满了期待,但她脸上总有一丝淡淡的忧伤,毕竟,她没有怀孕。这对于一个女人而言,也颇难为情。王祐却很喜欢这个小妾,她知书达礼,而且脑子里总有些自己的不同见解,政务上也能帮他出不少主意。

时间不紧不慢地推移着,不久便到了十一月初。

这一天,和往常一样,寒冷笼罩着大地。王祐收拾了一天处理的卷宗。走进了自家后堂院子。院子在县衙后面,走过几个拐角处,能看见自家门口了。院子里那些果树上,叶子已全部掉光,枝条看起来显得单薄。

王祐径直走进了里屋。当他揭开门帘的瞬间,屋子里冒出一股暖流来。妻子边氏已笑脸相迎地喊着“老爷回来了。”王祐“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仆人端上茶点来。王祐坐定,才问边氏:“一切可安好?”边氏清楚,这是王祐在关心任氏。任氏临盆在这几天了,王祐每天回来,第一件事,便是问任氏状况。

这段时间以来,王祐总是提前回家,即便是在家里闲坐,也是享受。他推掉了那些可有可无的应酬,放弃了那些毫无用处的社交,一心等待着孩子的出生。边氏说:“老爷放心,一切安好。”王祐觉得边氏既然说无事,那定然没事了。边氏虽没有为王祐生得一儿半女,却最体贴王祐。王祐许多政务烦心事,都是边氏替他分担。

当下无话,边氏已差人做晚饭了。王祐闲坐无事,随手拾起桌上的一册书来翻阅。书籍是《酉阳杂俎》,这还是从一个朋友那里讨来的。这种前朝的书籍,现在已很少找到了。他偶尔也翻翻。书中多为鬼怪阎魔荒诞之事,不过用此来打发无聊生活,倒也挺符合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在王祐翻看《酉阳杂俎》时,边氏已快步走了出来。边氏说:“姐姐肚子有了动静。”王祐还想问点儿更为详细的消息,边氏已钻进了里间。于是,烧热水,请稳婆,向祖宗祷告……之前总觉得一切事宜都已备妥当,可到了此刻,依然发现,竟然缺这少那。仆人们进进出出,王祐只能原地打转。

任氏的肚子从傍晚时分开始隐隐疼痛,家里新添认定的事情即将到来。

然而,任氏脸色憋得通红,却没能将孩子生下来。任氏肚子疼已持续了几个时辰,此刻,那种彻骨的疼更猛烈了。任氏大声喊叫声里,听得见她正在饱受煎熬。一屋子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

那一声声痛彻心扉地叫唤,使得王祐坐立不安。王祐焦急地在堂前来回走动着。时间已过了子时,任氏肚子里的孩子,依然难以生产,这个迟迟不想出来的孩子似乎有意折腾他的亲娘老子一样。随着疼痛逐渐缓去,疲惫至极的任氏,陷入昏昏欲睡的迷糊状态中。

到了鸡叫二遍时,任氏忽然又开始大喊大叫了,继而又变成了一种更为惨烈的叫喊声。王祐心中焦急万分,难道遇上了难产?王祐在原地打转,嘴里不停地叹息着。

天方有一丝亮光,一弯残月还挂在天上。王祐走出房子,站在院子里仰天怅惘。没有比等孩子出生更让人揪心的事情了。不久,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了似明似暗的长夜。边氏钻进了里屋,片刻时间,便抱着一个襁褓径直走向了王祐。边氏说:“恭喜老爷,是个大胖小子。”王祐颤颤巍巍地接过孩子看了一眼,一个肉嘟嘟的小人儿映入他的眼帘。这个孩子长得一点儿都不漂亮,鼻子不像鼻子,嘴巴不像嘴巴。王祐看着这个孩子,孩子也睁着眼睛也在看着他,那双灵动的眼睛,在灵活地转动着,王祐眼睛里有了一丝湿润……

边氏对王祐说:“老爷,给孩子取个好名字吧!”王祐看着孩子,稍作沉思后说:“此时天方拂晓,叫旦吧!”

以后连着几天,王祐都围着孩子转。

忽有一日,一个自称是华山道人的游僧前来府上化缘。仆人本不打算开门,那道人扬言有喜事报与王县令,而且此事耽搁不得。门人看了看道人,实在不像消遣他的人,便让道人在门口等着,他先去通报。

王祐得子,春风得意,没有什么事能影响他的情绪,便让门人将道人请进了后院。一直以来,王祐对方术之说也很感兴趣,尤其是对佛学有一种固执的偏爱,家里也藏有不少佛教经典教义。读这些佛教教义,可以让人的心灵平静下来,不再显得浮躁。当道人进了院子之后,王祐便问道人有何事与他商议。只见到人不缓不急地说:“贵府近来新添人丁,难道不是喜事吗?”王祐觉得,他堂堂一个县令,得子之事,外边肯定传出了消息。只怕是这道人道听途说罢了。王祐道:“我确实得子,是大喜事。但道人接下来的话,震惊了王祐。”道人说:“此子相貌特异,将来必是大富大贵之人。”

王祐听到此处,便清楚此道人非泛泛之辈,欲再讨教一番,那道人却不愿多说,只说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王祐也只能作罢,他差人送来了银两,以答谢道人先知之情。道人却拒不收,只言仅需一碗面而已。王祐差人赶紧做饭。道人吃完,拜谢过,便飘然而去,自此音信全无。使王祐百思不得其解,在一段时间内,他都处于苦思冥想之中。

不过,那道人的话,时常在王祐耳边飘过。此子相貌不像任氏,也不像他。但那双耳朵,却与他的十分相似。孩子生下来之时,他觉得事有蹊跷。王家几代人,鲜有能在世上有一番作为之人,难道这个孩子是王家将来光耀门楣之人?

当然,这一切只是猜测,尚不敢下结论。但这一切似乎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华山道人离开后,市井中流传着王旦相貌异于常人“日后必大贵”的传言。老道人的预言,飘荡在整个南乐每一丝空气里,大家在奔走相告着,都在对这个孩子将来表示出了好奇之心。

此后,王旦在一家人的照顾下,日渐显示出脱。模样也变了,除了鼻子还有些歪着外,倒是越发惹人喜爱了。过了半月,王旦能对着人笑。任氏越发喜爱这孩子,百般呵护,心肝儿肉地叫着。王祐对孩子也是疼爱至极,他常常抱着这孩子,在他稚嫩的脸上亲吻。

王旦出生后,全家人都围着王旦转,幸福笼罩在这个幸福的小院当中。这是王祐这么多年来,最为幸福的一段时间。王祐对仕途的忧虑也逐渐远去。只要周世宗能够统一全国,他们能有个安定生活政务的地方,也未尝不是一家好事。

王旦的成长环境,显得尤为平静。他一出生,便在官宦世家,自幼便衣食无忧。应该说,他是那个时代里的幸运儿,因为不久的将来,赵匡胤建立宋朝,他将真正迎来人生的顶峰。更令人羡慕的是,王旦家里还有诸多的藏书,这为他后来功成名,铺垫了基础。

然而,关于王旦成长之事,并没有多少可值得记载的。《宋史王旦传》里面只有八个字——“旦幼沈默,好学有文。”《涑水记闻》中记载王旦幼时“旦幼聪悟,宽裕清粹。”欧阳修在他为王旦写的碑文上,也只有短短七个字——“公少好学,有文。”

但这些简略的背后,忽略了一个人成长的全部经历。不管是童年还是少年时代,王旦都一定有故事。遗憾的是,在王旦专门的传记里面,找不到类似记载。所以,只能从王旦父亲王祐的生平中去窥探王旦的成长环境。因为周末宋初这一段时间的社会巨变,王旦自然感受不到,但王旦的父亲作为经历者,一定对当时的社会大变局有着刻骨的记忆。

959年,王旦一岁多,他们一家人还在南乐生活着。此时,经过周世宗轮番进攻,南唐中主李璟向后周称臣。此时,周世宗将目标放在了幽云十六州。这一大片地方自从石敬瑭送给契丹之后,让整个中原地区北方门户大开,契丹铁骑可以随时进入中原腹地,而后周的国都在汴京,距离关南之地不过数百里,契丹铁骑长途奔袭,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过黄河,威胁汴京。所以,周世宗要收复幽云地区,为后周创造永久霸业。于是,周世宗亲征,赵匡胤、张永德、李重进等人都跟着周世宗亲征。后周军北上,沿路被契丹占据的地区纷纷投降。没过多久,周世宗收复了益津关、瓦桥关等地,并将瓦桥关改名为雄州。

不过周世宗在一路开拔时,忽然患上了重病,不得不撤兵。周世宗回来之后,不久驾崩,皇位传给了七岁的儿子柴宗训。半年后的960年的正月初一,从北方传来契丹联合北汉进攻后周边境的消息,几个宰相商量了一下,觉得应该派出人去抵御契丹与北汉,于是殿前都点检赵匡胤成了带兵出征之人。但三天之后的正月初四早上,赵匡胤却在陈桥驿发动了兵变,建立了宋朝。

由此,北方政权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

赵匡胤建立宋朝以后,对后周官员继续沿用,王祐作为南乐县令,自然继续当县令。王祐一生的际遇,也正是从宋朝开始。也许是因为王祐在后汉、后周时的名气,让赵匡胤对王祐这个人有了印象。在宋朝建立之后,王祐被提拔,授予监察御史,并兼任光州(今河南省潢川县)知州。由此,王祐的任职地也有魏县变成了光州。只是这里有一个疑惑不能自圆其说,按照《王祐传》记载,王祐在后周时先后历任魏县、南乐县令,是说王祐先在魏县当官,后来被调到南乐。但在宋朝建立之后,王祐又从魏县调任光州,难道在南乐当了一段时间的县令后,王祐重新被调回了魏县当县令?

无论如何,此时的王祐的确改变了命运。王祐在干监察御史时,光州政令畅通,官场风气明显好转,各项政务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上面下来的考核组,对他也很满意。总之,此时的王祐迎来了人生第二个起伏的阶段。

随着王祐身份的变化,也影响了家里人。此时,大家都希望王祐能够在官场上更进一步,不纯粹是为了当个大官光宗耀祖,也是为了实现王祐的治世抱负。

朝廷果然是记着王祐的,王祐在监察御史这个职位上没待多长时间,又接到了朝廷的调令,让王祐担任殿中侍御史职位。其实殿中侍御史和监察御史的职责相差无几,是一个系统,但要比监察御史品级高一级。御史台行政长官为御史大夫,下设官员里有:御史中丞,御史中丞底下又有三个主管领导,他们分别是领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

宋朝的官阶制度,以元丰改制为界限,分前后两个不同时期。因为改制前后官阶的品级并不一致。王祐所在的时代正好是宋初,此时官阶制度,基本上沿袭了唐朝的官阶制度。这种官阶和行政等级也是挂钩的。王祐在魏县、南乐两县任职县令时,职位从八品,行政级别为十六级。变成监察御史后,职位从正八品上,行政级别为十五级,比原来的县令高了一个级别。等到晋升成殿中侍御史时,变成了七品下,比原来的县令高了两级,品级介于州一级官员和县一级官员之间。这次朝廷让王祐到光州任职,大有重用王祐的意思。

那么,殿中侍御史的职责是干什么的呢?殿中侍御史主要掌纠弹百官朝会失仪事,也是管着朝廷的礼仪之事。

不管职务怎么变,只要朝廷调任,得去完成这份政务。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王祐便又开始了自己新的任职生涯,而正是因为王祐这种职位不断变化,让家里人也跟着变化。古代等级制度言明,官高一级享受的待遇和福利也自然不同。王旦的成长,也随着父亲王祐的岗位变化而变化着。

到了乾德三年(965年),已在官场中混得风生水起的王祐,再一次得到了朝廷的赏识。也许是王祐的运气,也许是宋朝以文人治国的国家大策起了作用,此时命运格外地眷顾王祐。王祐北被提拔为知制诰。

知制诰岗位重要,专门拟圣旨的。在宋朝早期时,知制诰可以由其他地方官兼任,中央不再另行安排。此时王祐的知制诰,大概是直接从殿中侍御史职位上借调过去的。但不管身份是直接上调,还是借调,总之,此时的王祐已进入宋朝皇权机构的核心层了。

当然,在这里政务,也可能还会见到皇帝,因为每一道诏令的内容都是皇帝需要实现的某种改革意图。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职位。不过这个知制诰在宋朝时,存在着内制和外制之分。所谓内制就是翰林院里正式官员,而其他地方的官员以借调身份来任职知制诰的叫外制。王祐是以借调的身份进入任知制诰。

在王祐调任知制诰时,王旦已七岁,长成了一个少年。他用好奇的眼光,注视着世界发生的一切。当然,王旦自幼养成沉默不言的品性,在此时更加显现出来,唯一让家里人感到振奋的是,王旦对家里的各种书籍充满了好奇,他在父亲的教导下,开始涉猎一些能够读懂的书籍。

此时,还发生过一件奇怪的事情,据说王旦小时候与弟弟王旭一起玩耍,忽然看见天门开了,里面有王旦两字,王旭问缘由。王旦对弟弟说:“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天门里面会有我的名字,这件事要等到我死了之后,写在墓志铭上,其他的原因我也不清楚。”一个小孩子,能出此言,着实震惊了家人。

3

符彦卿之事

随着王祐不断升迁,他们的家庭条件也随之发生改变。不久之后,王祐一家人搬到了汴京。因为拟圣旨这件事,肯定要在机密的地方进行(一般是在中书的制敕院内设舍人院),不可能让王祐在光州拟诏令,然后再送到京城汴京。

王祐带着一家人,在汴京定居了下来。汴京是国都,但凡有点儿理想的官员,都想住进汴京城。那些有钱的生意人和那些在朝为官的人,哪一个不是在汴京有一大片自己的住宅?当然,为官之人,只有到了一定级别,才能进京。从另一个方面说,进了汴京为官的人,也绝非泛泛之辈。朝廷为王祐分一片府邸,让他落脚。王祐一家人在汴京扎下了根。

王祐每天都要去舍人院上职。按照上面的意思,拟定诏书。不过,现在的政务看起来比较单一,但实际比以前的工作难度更大了。皇帝要起草某一道诏令,会把意图给草拟的部门予以表达,让草拟的部门根据皇帝的意图,用最精准的语言来表达出来。这是个费时、费力、费脑子的政务,每一个字都要斟酌,不能多,也不能少。既要准确反映上面的意图,又要让下面能准确领会上面的意图。所以,如何组织文字,成了知制诰最烧脑的政务。

有时候,某一件诏令会很急,需要加班加点完成,但更多时,大家都是按时上下班。有时,王祐也会拟一些政务汇报的文书,呈报给上级部门的领导批阅。当然,这些政务虽会费时、费力,但难不住人。王祐在知制诰上很快适应了。

王祐在知制诰岗位上有过三年的从业生涯。这三年也是赵匡胤先南后北统一全国的关键时间段。这段时间内,五代十国时那些残存的荆南、湖南、后蜀等南方政权,纷纷被赵匡胤征服,除江南、吴越、北汉外,宋朝大体实现了国家的统一大业。

三年后,朝廷将王祐调至集贤院,让其成为集贤院修撰。当然,这个集贤院修撰主要政务是修国史,也负责相关史书编著的部门。王祐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不久以后,朝廷又增补王祐为户部员外郎。这个员外郎只是一个寄禄官,没有实权。王祐依然在集贤院干着他的具体政务。

需要说明的是,这些政务虽都在京城,却不是最重要的政务,是推进国家文化软实力的政务,短时间内很难看到成效。此时的王祐急需要一个体现自己的价值的岗位。

不久,一个重要的机会降临到了王祐头上。

968年,赵匡胤开始把目光投向北汉政权。南方政权中,南平、后蜀灭亡,、吴越臣服,南汉也即将灭亡。在这一关键时刻,赵匡胤向北而行,把目标锁定在北汉上。赵普说过,北汉一直都是大宋的仇人。征讨北汉也势在必行。

同年秋月,赵匡胤率军亲征太原。太原历来都是重要的战略要地,除了是北汉的国都之外,太原也在宋朝和契丹边境上,是宋朝和契丹的缓冲地带。宋朝要想收复幽云十六州,得先拿下太原。这一点不管是周世宗时,还是赵匡胤时都是明确的。于是,赵匡胤领带宋朝大军浩浩荡荡北上,不日便到达济河(属今河南省济源市,流经河南、山东入渤海)。

然而,就在大军轮番进攻时,由于粮草未及时送达,战况也陷入焦灼中。按照之前部署,在大军开拔之前,朝廷已命令宋朝境内北边州郡官要将粮草送往前线。当时各州的军粮聚集上党城中,运输粮草的车辆因转运使未及时协调,导致车辆堵塞道路,根本没办法及时将粮草运到前线。这里面有客观条件,当然也有地方行政长官的不作为。赵匡胤听到这件事后,大为恼火,岂不闻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现在军队都到了,粮草却跟不上,“诸州馈集上党城中,车乘塞路,上闻之,将以稽留罪转运使。”

赵匡胤对赵普等人说了这件事,并决定对押送粮草的转运使予以降罪。赵普却认为宋军刚刚到达前线,贸然给转运使治罪的消息一旦传到北汉,对方肯定会觉得宋军准备不充分,就不会惧怕宋军。另外,战争还未打起来,尚有时间继续开展粮草补给运输,只需找一个可以委以重任的人,便能解决粮草不足问题。

赵匡胤思谋良久,认为赵普说得有道理,大战在即,不宜处置官员。赵普就给赵匡胤推荐的人是王祐。赵匡胤下诏,调王祐抓紧时间前往一线处理粮草之事,并命王祐为潞州知州这让王祐成了潞州的最高行政长官,负责本次粮草输送事宜。潞州地理位置重要,当时李筠是在这里担任潞州节度使,反叛宋朝,最终身死。王祐当然清楚赵匡胤将他调至潞周到原因,他这是受命于危难之间。朝廷把这么重要的担子压在他身上,可见朝廷对他的重视。王祐不敢有四丝毫马虎。接到圣旨后,王祐安顿好家人,马上到潞州任职。朝廷让他担任潞州刺史,是要他当好潞州一把手,协调各种力量,赶紧把粮草运往前线。王祐到达潞州后,开始征集军粮,并将前线队伍中的路障全部清除。赵匡胤很高兴,让王祐留守潞州,继续做好粮草才配运政务,而他们则带大军前去与北汉周旋。

此时,北汉虽依附辽国,但国力衰微。国主刘钧听说赵匡胤率领着大军开始病犯边境,肝胆俱裂,竟然一病不起。北汉的皇位便由其子继承。同年九月,北汉又发生了兵变,刘继恩被北汉权臣侯霸荣杀死,侯霸荣立刘继恩的弟弟刘继元为北汉皇帝,侯霸荣成了权倾朝野的人物,皇帝也要听从他的指挥。

因此,刘继元清楚自己不是赵匡胤的对手,只能派出使臣向契丹求救。

契丹听闻宋军攻打北汉,也派出了一部分契丹铁骑,准备与北上的宋军开战。赵匡胤命人进攻太原,用水攻城,差一点儿攻破了城池。也是此时,契丹铁骑支援太原的大部队到了。赵匡胤一看暂时难以消灭北汉,便命人撤军,这场北伐也就不了了之了。

宋军撤退后,人们都以为朝廷会让王祐继续担任潞州地方官,王祐也可以从此摆脱没有任职实职的尴尬,成为一方地方诸侯。但朝廷并未让王祐留任潞州。可能高层认为之前紧急调动王祐到潞州任职,也是形势所迫,现在宋朝与北方的战争既然已偃旗息鼓,王祐得重新调回。于是,朝廷又传来了一纸调令,要求王祐返回京师。

王祐潞州刺史的职位任职时间不长,朝廷便将他招了回来,让他继续担任户部员外郎。当然,王祐并不清楚他在潞州时的表现,已让宋朝的统治者对他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他现在是“山重水复疑无路”了;等待他的“又一村”也快到了。

这段时间,王祐继续在京城为官,照顾家里人。此时的王祐已有了三个儿子:大儿子王懿已十四岁,二儿子王旦也已十一岁,三儿子王旭七八岁了。王祐对三个儿子读书这件事看得尤其重要。十年寒窗苦读,为的是将来要有一番作为。不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们终究只能活在底层,永远改变不了自己的身份。等到有一天,他们实在生活不下去了,是不是还得依靠他来接济?这样的局面,王祐不想看到。他要让孩子读书,在宋朝这样大世中,变成弄潮儿。

当然,他能为孩子们做的事情,也仅仅只有鼓励他们多读书。他们自己的人生,需要自己走。即便是圣人的人生轨迹,也是充满了坎坷不平。现在正是读书的时刻,敦促他们读书写字,锻炼意志力,避免产生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结局。

三个儿子中,二儿子王旦性格表现尤为突出。他不循规蹈矩,做事情常常出人意料。虽只有十多岁,却能表现出比同龄孩子更成熟的一面。他不争、不抢、不喜形于色。和大儿子、小儿子一起玩耍时,其综合协调能力,绝非他们二人所能比拟的。

王祐有时候会把朝廷的一些事情说给他们听,希望他们说出自己的见解。三个孩子也都会说出处理某件事情的办法来。每次王旦的见解或者处理办法,常常让大家目瞪口呆。这样,王祐越发觉得这个儿子与众不同了。王祐想起王旦出生时,那些僧人们的预言。

当然,王祐对三个孩子的教导从未松懈过,不管他们将来的人生轨迹如何,但现在正是他们学习并树立理想时,须让他们明白这些道理。王祐也不会偏向谁,不能因为二儿子王旦与哥哥、弟弟不同,就偏爱王旦。此时,给孩子树立公正之心也非常重要。

一个人成长的过程中,总有些深入骨髓的印象,深深影响着他长大后的生活。童年的经历,是一生挥之不去的记忆。一个人的性格形成,也是童年影响的产物。王祐用自己身体力行,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孩子们,王祐也为孩子们树立了一个做人、做官的标杆。以后三个孩子在仕途、生活上,都将以此为基础。尤其是二儿子王旦,身居宰辅之位十八年,是北宋有史以来公认为最没用争议的宰相,他在宰相职位时,大批地启用了德才兼备的人。应该说这些性格的形成,与这一时王旦的经历分不开。

然而,在王祐一家人在汴京过着让人羡慕的生活时,一个消息却从大名传来:大名地方首脑符彦卿在镇守大名府期间,整日无所事事,不管当地的社会治理,以致让当地社会风气持续下转。社会上有关符颜卿的说法很多,流言如同长了脚,到处奔走相告。

这位符彦卿是谁呢?他是后周旧臣,也是周世宗的老丈人,有两个女儿嫁给了周世宗。后来赵匡胤为了与符彦卿建立某种关系,让弟弟娶了符彦卿的小女儿符氏。赵匡胤与符彦卿建立了亲家关系。再后来,赵匡胤在陈桥驿兵变后,符彦卿也顺势表明拥戴赵匡胤,符颜卿自然也成了皇亲国戚。

此时,忽然传来了符彦卿渎职行为,着实震惊了官场。是不是符彦卿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故意疏于政务,让大名府出现各种不好的现象?若真是这样,符彦卿还真触犯了国家的律法。

朝中的一些大臣也对符颜卿褒贬不一。有人说他仗着做了几朝元老,现在想着自己老了,仕途已到了头,在大名到处敛财,搜刮民脂民膏,让大名地区的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处;也有些别有用心的人说,符颜卿不仅仅代表着他个人,也代表着宋朝,他到大名任职期间,不但不为宋王朝树立一个样板,还到处敛财,这件事看起来是人民群众对符颜卿的不认可,实际上是老百姓对宋王朝的不认可。若任由这样的事情发展下去,那么国将不国……

当然,也有人为符颜卿辩护,觉得符颜卿没有懒政。但赵匡胤还是不放心,五代以来蕃政割据的乱局告诉他,对待那些久经沙场的节度使,启用和查办一定要慎之又慎,稍有不慎,都会造成无法预测的后果。

当然,有这样的信息传播,得派出个人去勘察一番。可是到底派谁去呢?这可难住了赵匡胤。符颜卿可不是一般的人,朝廷的任何举动,他都能洞察,若勘察之事没做好,势必会引起符颜卿的警惕,会隐藏起他的犯罪事实。所以,选派去勘察之人,一定要有一颗公心,能够一心为朝廷着想,处理事情也是顾着朝廷的利益。

赵匡胤思来想去后,把人选锁定在王祐身上。王祐是个公心很重的人,他很重视公平、公正,仅凭这一点,就能击败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官员。赵匡胤思谋了一番后,决定让王祐去调查符颜卿,给符颜卿造成一种高压态势和危机感。而此时的王祐根本没有想到,这件事最后的处理任务落在了自己身上。这件事,直接影响了王氏家族。不仅仅是王祐个人命运因此改变,他的家人也都将受到影响。

赵匡胤把王祐召进宫,和王祐有了一次深入的谈话。赵匡胤说:“这次派你去大名调查符彦卿渎职之事,原因是哪里是你的故乡,你对哪里的情况比较熟悉,调查工作开展起来也会顺手得多。需要给你交代的是,这次你以一个返乡者的身份去调查符彦卿之事,并不是朝廷派出的钦差大臣。”王祐谢了恩,走出了皇宫。

然而,此事却让王祐犯难了。王祐很清醒,这次赵匡胤让他去大名,其实是让他去收集符颜卿不作为的证据,而且看皇帝的架势,铁定处理符彦卿。若符颜卿真如大家说的那样,王祐也不惧。可万一符颜卿没有那样做,他该怎么办?王祐忽然意识到这种微服私访的背后,有一个严重的问题:皇帝难道故意要打击符彦卿,才想出这样的办法?若真是这样,那么他作为这个明察暗访的人,该怎么调查呢?或许皇帝让他去调查符彦卿,是要他在大名府收集符彦卿不守规矩的“证据”,哪怕这些证据不一定是真实的,也都要收集上来。

想到这些,王祐忧心忡忡,不清楚如何处置这件事。思来想去,王祐还是觉得天子的这种交代当然不敢马虎,随即交接了政务,准备到大名去勘察一番。不管有没有赵匡胤说的那些事,他都要去大名。

安顿好了一切之后,王祐踏上了返乡之路。

王祐在大名期间,也听说了符颜卿的家人到处在搜刮敛财。于是,王祐便开始了秘密侦查。跟随王祐的那些人,也都着手去查人们说的符颜卿搜刮敛财的行为。不过经过调查,王祐发现符彦卿在大名府期间,并没有渎职行为,对大名府的治理也井井有条,那些流传到皇帝耳朵里的流言,不过是有人故意给符彦卿泼脏水罢了。

事情调查清楚后,可如何上报却难住了王祐。王祐很清楚,若用他现在的侦查结果去回报赵匡胤,赵匡胤一定会大失所望的。此时的王祐,已意识到皇帝可能要的是符彦卿不作为证据,但这种证据王祐并未找到。既然没有找到,他不能随便捏造假的证据。

思来想去,王祐决定据实上报。或许若这一次找到很多符彦卿不作为的“证据”之后,他可以飞黄腾达,但做人不能暗室欺心,昧着良心做事,更不能为了自己而故意践踏别人。于是,王祐回到京城后,打算将这次调查结果如实报告给赵匡胤。面见了赵匡胤后,王祐直截了当地说:“臣这段时间在大名进行细致的调查,并未发现符颜卿懒政行为,那些传他大肆敛财的传言,都不真实……”

王祐看到了赵匡胤的脸色有些阴沉,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和盘托出了。赵匡胤问:“符颜卿真的如你所说那么干净吗?”王祐说:“臣愿意以全家性命为符颜卿担保……”赵匡胤脸色又阴沉了几分。王祐继续说:“五代以来的那些帝王很多都因为不放心大臣,以至于随便滥杀无辜,导致朝代更迭不断发生的重要原因,皇上您要想宋朝长治久安,得引以为戒,不要步五代那些帝王后。”

赵匡胤哪里想得到,王祐会来这么一手。原本派他去是为了收集证据,现在王祐不但没有找到符颜卿懒政的证据,还替符颜卿辩护。可既然王祐这么说,对符颜卿的调查也只能终上。王祐此举,得到了朝廷内外的高度赞扬。

只是此时,赵匡胤心中对王祐这个人产生了厌烦情绪。但赵匡胤这种心理的不乐意并未表现出来。

王祐以全家性命为符彦卿做担保,给王祐赢得了巨大声誉。王祐的三个儿子也对父亲这次秉公处理符彦卿之事印象深刻,这将给他们以后为官树立一个很好的标杆,尽管此时他们还不懂其中的奥秘。家庭成员的每一次经历,也势必会影响其他成员。

4

手植三槐

至此,符彦卿之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不久之后,宋朝决定出兵岭南,“继以用兵岭表”,这里的岭表其实是指广东、广西、海南三省区及越南北部地区。在宋朝时,这部分地区正好属于南汉。南汉也是五代十国时的一个重要割据政权。此时南汉的皇帝叫刘。相传此人昏庸无能,不问政务。据说其宠幸一个叫“媚猪”的西域女子,而将国家大事全部交给宫女和内侍处理。赵匡胤消灭后蜀之后,南唐和吴越等地相继臣服。但刘觉得南汉距离中原较远,故意不向宋朝臣服。此举激怒了赵匡胤,随即赵匡胤派大将潘美带领宋军南下消灭南汉。

为了更好地打这一仗。赵匡胤此时又想起了之前在太原出征时,保障后勤的王祐。尽管此时,赵匡胤对王祐已有成见,但又不得不承认王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在统筹协调方面,王祐显得比其他人要技高一筹。

赵匡胤命人拟了一道圣旨,将在户部任职的王祐调到了襄州(今湖北襄阳)任知州一职。王祐不得不开始举家南下,到襄州任职。面对着突如其来的调动,王祐有些慌乱,可既然调令已下,他只能服从。临走之前,王祐为了鼓励儿子们,在家里手植三棵槐树,并对众人说:“以后我的三个儿子当中,一定会有人位及三公,这也是我平生的志向。”此时的王祐似乎感觉到他仕途已到了尽头,所以手植三槐,把希望寄托在儿子们身上。

事实上,三槐之事,早有传闻。相传周朝宫廷外种有三棵槐树,三公朝见天子时,而向三槐而立,所以后世以三槐比喻三公。所谓三公是中国古代最尊显的三个官职的合称,主要指太傅、太师、太保,后来经过演变过程,也加入了宰相和太尉。王祐在自家栽植三棵槐树的目的,

司马光的《涑水记闻》中记载:“旦少时,祜常明以语人,谓旦必至公辅,手植三槐于庭以识之。”意思是说王旦年少时,王祐经常对跟前的人说:“我儿子王旦一定会当上宰相。”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王祐还手植三槐。而欧阳修的《太尉文正王公神道碑铭》中也记载:“尝谕杜重威使无反汉,拒卢多逊害赵普之谋,以百口明符彦卿无罪,故世多称王氏有阴德。公之皇考,亦自植三槐于庭,曰:“吾之后世,必有为三公者,此其所以志也。”《涑水记闻》中未写明手植三槐的前后时间,但《宋史王旦传》和欧阳修的《太尉文正王公神道碑铭》中都记载了王祐是在符彦卿事件之后手植三槐的,由此也可以推断出,手植三槐是发生在这段时间。只是具体是在王祐去了襄州之后手植三槐的,还是王祐在京城的家里手植三槐的,已无可考证。但可以肯定的是,手植三槐之事发生在这一年。笔者采取了《三槐王氏》里面的记载,将手植三槐的时间确定在王祐到襄州任职之前。

以上是手植三槐及王氏三槐的起源。

当然,手植三槐还有另外一个版本,出自《宋人轶事汇编》转载的《邵氏见闻录》里面的记载。这个汇编里面记载王祐这次调查符彦卿之事时,还多出来一个赵匡胤为王祐许诺宰相的事情。

这个版本记载内容如下:

当年王祐为太祖皇帝服务,得到太祖的器重,被擢升为知制诰。当时社会上流传着一些魏州节度使符彦卿的不良传言。这些传言后来传入赵匡胤耳朵中。赵匡胤遣王祐到魏州去调查这件事,并让王祐便宜处置。临走时,赵匡胤还对王祐说:“等卿回来了,朕给你王溥的职位。”当时王溥为宋朝的宰相。等王祐到了魏州,发现符颜卿搜刮钱财的事情的确存在,不过敛财的行为是符颜卿手底下两个小官所做,符颜卿并未参与这些事情,符彦卿本人也不清楚这件事。于是,按照赵匡胤“便宜处置”,王祐便将符颜卿手底下这两个小官全部做了处理,发配他们到边防地方去做苦役。等到王祐回到朝中,将自己调查之事说与赵匡胤,赵匡胤反问王祐:“你敢为符彦卿担保吗?”王祐说:“我愿意用全家性命为符彦卿百口担保。”然后,王祐又对太祖皇帝说:“五代以来,君主多以猜忌而滥杀无辜,导致国家不能长久,希望陛下吸取教训,信任大臣。”赵匡胤听了王祐的话之后大怒,将王祐贬到了华州。而此前赵匡胤答应给王祐的宰相职位也自此落空。王祐对身边的人说:“我虽未官拜宰相,但我的二儿子一定会位列三公。”王祐的二儿子是王旦。

这个版本也流传久远。以后王氏各种记载当中,以此为基准,出现各种类似的记载。

按照在这个版本的记载,随着王祐为符彦卿辩白,赵匡胤答应让王祐当宰相的事情,也泡汤了。毕竟王祐所做之事未达到赵匡胤想要的预期的效果。当然,这件事,让王祐也非常郁闷。他自己觉得做得严丝合缝,毫无破绽,却没有得到赵匡胤的赏识。王祐说到五代君王猜疑大臣那句话,让赵匡胤心中很不爽。让赵匡胤心中不爽,带给王祐仕途的将是灭顶之灾。更让赵匡胤可气的是,王祐此举赢得了大家一致的赞誉,显得赵匡胤有些小肚鸡肠。赵匡胤心中不舒畅,自古以来,天下美誉都归皇帝,现在情况正好反了过来。赵匡胤除了对王祐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拿符颜卿没办法。

这件事后,赵匡胤暗暗不安起来,他觉得王祐混迹于官场几十年,竟然还有士大夫的执拗。人在官场,这可是个要命的缺点,幸亏没有把宰相一职给王祐,等王祐当了宰相之后,万一和自己的意见不一样,犯起士大夫的倔强,到时他也没有办法。这种士大夫的脾气,不适合当大官,起码不适宜在当前的环境中出任要职。当然,宰相一职免了,也不能直接给王祐一个连降几级的处分。现在王祐到大名调查符彦卿懒政一事,赢得了官场人士的一致认可,士大夫中间也流传着王祐不为名利所动,坚持公平公正的大丈夫所为,现在处理王祐很显然时机不对。

赵匡胤让王祐暂时又回到了原来职位上。赵匡胤许诺的宰相一职,这样成了梦幻泡影,王祐心中自是不甘。此时,有官场好事者,用戏谑的口吻暗讽王祐丢了宰相一职。王祐心中气不过,又不好直接反驳。于是,他在自家院子里手植三槐,并对到此观望的人说,我虽未得到宰相一职,但我的儿子们必然会有人登上三公职位。

这是《邵氏见闻录》里面记载的全过程。但这个记载有几点是不符合史实的。比如,历史记载王祐手植三槐时王溥早罢相,何谈将王溥的宰相职位许诺给王祐?当然也有说是赵匡胤将赵普的宰相之位许诺给王祐,但这种说法没有依据,各种史籍资料当中暂时找不到记载。况且此时的赵普正是赵匡胤眼前的红人,赵匡胤怎么会轻易将赵普罢相呢?

综上所述,《邵氏见闻录》里面的记载与史实不符,《宋史王祐传》和《宋史王旦传》里面都没有记载赵匡胤给王祐许诺宰相职位的记载,可见后世传播赵匡胤给王祐许诺宰相职位之事,都出自《邵氏见闻录》。

不管怎样,此时的王祐的确被派往襄州任职。然后,是潘美消灭南汉的过程。等到南汉消灭之后,宋廷还命王祐主持了一次科举考试,却因考试中途未锁贡院大门,导致王祐北贬黜至潭州。只是此时,王祐还挂职着知制诰的职位。

这次调任,王祐是以地方首脑的身份去任职的。之前,宋朝在与北汉打仗时,王祐曾到潞州任职知州,只是那次任职时间较为短暂。但这次可不一样,这次王祐是打算在地方上做出一番事业的。京城虽好,但京城是非多,有许多他不想参与的事情,比如人与人之间的钩心斗角,官与官之间的尔虞我诈,都让王祐颇为头疼,这些人整天都在思谋着怎样谋私利,怎样加官晋爵。这次到地方任职倒是可以远离汴京那个是非之地。

于是,王祐一家人便在潭州定居了下来。

对于多年混迹于官场的王祐来说,这次到潭州任职也是一段不平凡的经历。他勤于政务,整饬吏治,让潭州的一切得到健康有序的发展。当然,这也是他们一家生活在一起的一段美好时光。从孩子们逐渐长大的个头上,王祐也感受到岁月催人老。

时间一晃到了972年。这一年王旦十五岁,他已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个头与王祐相差无几。王旦的相貌也发生了一系列变化,鼻子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歪了。他有了浅浅的胡须,有了突出的喉结,说话声音也开始变得雄浑了。当然,这些是他作为一个少年,自然的外形变化。

王旦已在王祐的指导下,系统地学习了儒家经典,对经史子集也有所了解和认识,有些内容甚至都能够倒背如流。王旦对那些治国理政的儒家经典很感兴趣,并能去浩瀚的经史子集中摘取出一些旁人不知晓的典故来。

到此时,王祐才觉察出这三个儿子各有各的特色。老大敦实厚道,有谦谦君子之风,三子一些品性尚未形成,但也初见笃实品行端倪,而次子王旦尤其显示出了不一样特质。王旦对许多事情的认识,有自己的见解。甚至常常与王祐的见解相反。王旦的“沉默好学”再一次体现了出来。这时,王旦还会做一些文章,让王祐看。王祐也能从这些稚嫩的文字当中,看到一个孩子逐渐显现才能的雏形。

王旦的早熟,远远超出了同龄人的水平,比如一帮孩子玩耍,王旦总更照顾到所有人的情绪。除此之外,王旦的乐于吃亏精神,是大儿子和三儿子所不具有的。与邻家孩子相互分礼品,王旦从不计较别人少一些好处。王旦这种吃亏精神,王祐的两个老婆觉得不好,这是老好人的表现,性格过于木讷。但王祐却不这么看,他觉得王旦的这种精神,是大智若愚。这在他将来的仕途上一定会有帮助的。他虽未当过大领导,但也见识过不少的官员。这些官员当中的人,大概分三类:第一类人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这类人只看领导的眼色行事,毫无主见。在王祐看来,这类人属于三流官员,因为这类人往往喜欢走捷径,但等到遇到事情让他自己独立面对时,会手忙脚乱;第二类人是大智若愚的人。他们不计较个人得失,最终却能收获很多,人在官场,越往上走,越需要这样的人;第三类人是领导者,对这类人而言,一般世间的任何现成模型都没办法用在他们身上,他们往往是出其不意成功的人,任何成功的秘诀对他们而言都不适用,因为他们是个例。当然,现在儿子表现出的吃亏精神,是他重要的特征,由此可以预测王旦将来仕途上将会平步青云……

王祐对这个二儿子而给予了厚望。当然,王祐让继续王旦学习典籍,为将来的政治生涯铺好路,毕竟科举考试的竞争者是全国的考生,不仅仅是官僚世家的学子,一些穷乡僻壤里最容易藏着金凤凰。为了保证在科举考试中有个好成绩,只能不断地学习,不断地汲取知识。此前,大儿子王懿和二儿子王旦都已通过了解试,不久的将来,他们要参加省试,只要过了省试,他们也真正进入官员序列。

史籍中关于王懿和王旭记载,只有只言片语,关于这两个孩子生平,历史抹掉了一切,只能任由后世去猜想。即便是那些专门记载宋朝民间故事、人物命运的书籍,也只有寥寥数语。在相关宗室族谱里也能找到一些内容。当然,在这个族谱里还记载王祐有过一儿一女,儿子叫王勉,女儿名字不详。

王祐在潭州任职了一段时间,各项政务也都干得井井有条。这种政务对他来说,早轻车熟路。所不同的是,十几年前他是县令,从八品的官员,而今他成了潭州知州,品级是五品。也算是连着升了好几级,一般的官员,干到这种地步,也到头了。向上的路,会越来越艰难。王祐清楚符彦卿之事,成了他和赵匡胤之间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此前赵匡胤对他的赏识,也因此事一扫而光。

不过王祐并未觉得自己错了,他只是没有按照皇帝的意思来而已。而正是这种执拗,自然不自然地便与皇帝之间有了一种隔膜。隔膜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着。既然他与皇帝之间有了这么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现在皇帝显然不会再重用他。王祐对这一点看得很透彻,他无怨无悔。再说,这辈子最好的光景却是在后汉的那段时间,只是那段时间,未受到重用,现在已过了不惑之年,再追求功名意义不大。

王祐总感觉越与赵匡胤之间,隔着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感觉。如此这般,到潭州任职,也不失为一种躲避,京城却不愿意回去了。再说现在大儿子王懿快到了考试时,他得想办法给孩子提供一个好的学习环境。毕竟孩子的成长,对他是至为重要的,只要将来孩子们有所成,那是他最大的成。

不久,王懿便参加了省试,这次王懿顺利地通过了口试、帖经、墨义、策论、诗赋等环节。这也意味着,王懿通过了省试。若顺利,可以等着参加殿试。大儿子考试通过,这让王祐心中有了些许安慰。王祐敦促三个孩子抓紧学习,准备参加各自应对的考试;而他自己则做好了长居潭州的准备。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许多事情,在冥冥之中,早有命运之手操控着,人似乎没办法逃出命运的手掌。王祐在潭州刚刚有了短暂的安定,朝廷又来了一纸调令,把他从潭州调回到京城。身在潭州的王祐,不得不又举家返回汴京。这次王祐在襄州、潭州任实职后,原来户部员外郎的职务,也被人替补上了。

如何安排王祐,又成了吏部的头疼之事。毕竟王祐一直在重要部门任职,到地方后,也是知州。现在安排王祐,至少要与他潭州知州级别一样。否则,成了贬官使用了,这在官场可是大忌。吏部的负责人规划了一番,找出了一个暂时空缺的职位,和王祐如今的品级相差无几,那便是判吏部铨。

于是,吏部下发了文件,让王祐暂时代理判吏部铨。所谓判吏部铨其实是吏部选拔官员的职务,类似于组织部部长级别。也是说,手中紧握着人事权。这是个重要的职位,新选拔的官员到底怎么样,这个部门很关键,任职判吏部铨的人也很关键。从古至今,管人事的岗位总是最受人尊敬,同时也受人非议。

总之,选拔官员是个最头疼的事情。没有统筹协调能力的人,不适宜任职这个判吏部铨。这个职位要求官员们要尽量照顾每个有用之人。王祐在这个职位上,却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为朝廷考察、选拔官员。当然,此时的王祐家里,门庭若市,毕竟这个部门,需要太多的人活动活动。王祐还是像以前一样,不收礼。但对于那些有真才实学,或者算无遗策的人,王祐都会详细考察,并能恰如其分地给朝廷建议,将他们放到适合他们的岗位上。王祐的这些举动,给王旦留下了深刻印象,许多年后,王旦成了真宗时的宰相,几乎管理着所有官员升迁,他都能协调各种关系,并选拔出一些有用之才。

5

家庭再遭变故

诚如前文所述,京城是个是非之地,做京官更不容易。而王祐担任的这种选拔人才的官员,也自然会成为大家关注的对象。

没过多久,果然出事了。

当时,时任左司员外郎侯陟从扬州调回,吏部让侯陟任判铨,而把王祐任调到了门下省,让王祐审核侯陟推荐的拟任用官员政务。如此一来,王祐与侯陟两个人之间经常因选拔人才起冲突。原因是每次侯陟提供给王祐的拟任用人员,王祐都觉得不是太合适。于是,王祐经常对侯陟选拔的人才名单予以驳回,让侯陟重新选人,此举得罪了侯陟。侯陟在想着办法整治王祐。

侯陟其人,王祐早知晓。毕竟朝廷的官场那么大,官员那么多,哪个人在哪个职位,王祐心中还是有数的。侯陟属于那种钻营的人,王祐与侯涉之间也仅仅是见了面认识,相互打个照面。

王祐天然地躲避着侯陟,但有时候,命运之手似乎故意要将这两人牵在一起。开宝六年(973年),王祐还是知制诰,当时朝廷要主持科举考试,朝廷的选定的主考官是王祐和侯陟,谓之“同知贡举”。

随即,朝廷按照考试时间,在贡院召开了考试。按照考试相关制度,正式开始考试时,要将考生和考官们都锁在贡院里,直到考试结束。这样做的目的当然是防止泄露考题,造成考试不公正问题。但侯陟在考试时却未锁贡院。

这件事引起轩然大波。十二月朝廷同时处置了侯陟和王祐。当然,未锁门的原因主要在侯陟,但王祐也是主考官之一,他为什么没有提醒侯陟?或者王祐为什么不命人锁门?不管怎样,王祐都有无可推卸的责任。侯陟被贬黜到扬州,王祐则到潭州任职。

王祐对这种朝廷的安排,没有任何疑义。不管是主观上还是客观上,他与侯陟两个人都因失职,导致贡院没锁门就开始考试,违反了考试制度,得为此付出代价。

然后,王祐和侯陟两个人都去了地方任职。

王祐上任的潭州相对安稳一些,而侯陟所处的扬州位于宋朝的边境,与南唐接壤。且此时,江南与宋朝的关系也日渐紧张。后来,宋朝向南唐全面发动战争,侯陟也参与其中,并在宣化城击败了南唐军。

之后不久,王祐被朝廷从潭州召回,暂时担任选拔人才的官员。

按道理,此时侯陟应与王祐一起被调回朝廷任职,毕竟他们因为同一件事被朝廷贬黜。另外侯陟还有战功,更应当重用。但此时侯陟正卷入一场纠纷中,无暇顾及朝廷擢升。侯陟被下属举报,无法回到朝廷。侯陟非常害怕,他找到官员卢多逊,请求卢多逊帮忙。卢多逊给侯陟出主意,让侯陟给赵匡胤说一说宋军进攻南唐的事情,侯陟进宫面见了赵匡胤,分析了局势,赵匡胤果然对侯陟另眼相看。不久,朝廷让侯陟“复判铨”。

如此,侯陟与王祐两个人又在一起政务。王祐除了苦笑命运的捉弄之外,别无它法。此前,他与侯陟因为科考之事已产生了不愉快,而后两个人都在相互敬而远之。

但生活中可以敬而远之,岗位却又将两个人死死绑在一起。选官员这个政务,大家评定人的标准都不一样,所以难免会出现意见分歧。但仅仅是分歧也不足以引起两个人关系恶化。可外人不清楚的是,选人这项政务里面存在着很多猫腻,总有那么一些人会通过各种关系来为自己的仕途牵线搭桥,侯陟也喜欢利用各种资源为他谋利益。这样,很多人能找到侯陟。而王祐因为性格执拗,也不贪污,很多官员自然也不敢找王祐。如此一来,侯陟举荐的官员有水分,而王祐就盯着侯陟,不同意侯陟毫无原则选人。

于是,两人的关系再度恶化。王祐自己当然也很烦恼。不过生活中的一些事情可以让步,政务须尽职尽责,这样才能对得起国家的栽培。而选拔官员这件事涉及国家根本利益,一旦放松制度,选拔上来的都是些歪瓜裂枣,势必会影响国家行政效率。

于是,在担任选官官员时,王祐还是坚持人尽其才,对于侯陟提交的名单,王祐都会逐一核实,对于那些没有真才实学的人,王祐坚决予以驳回。

王祐这么做,得罪了侯陟。毕竟侯陟选中的那些与他有着重要利害关系的人,被王祐从中阻挠导致未被朝廷录用,这让侯陟的利益受到了损害。侯陟对王祐的这种不通情理非常愤怒,他联合朝中那些不喜欢王祐的人,建立了整治王祐的联盟,想着法儿地去找王祐的麻烦。

于是,王祐在政务中出现了很多的“对手”。这些人处于暗处,不时向王祐发动进攻。但即便这样,王祐也不惧任何人。

侯陟一看王祐一副不通人情的样子,清楚自己若继续与王祐搭班子搞政务,还会发生他推荐人才被王祐驳回的情况。思来想去,侯陟觉得只有将王祐赶出朝廷,他才能得心应手地向朝廷推荐人才。可是单单凭借侯陟的能力,是没办法将王祐赶出朝廷的,毕竟两个人的职位相差不大。

须引入外力,才能将王祐赶走。此时,侯陟找到了他的好友卢多逊,向卢多逊说了自己政务中被王祐“欺负”的经过。卢多逊也是个贪财恋权的主儿,也善于钻营,对政治圈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并很好地运用在他的政务生活中。这两个人有点儿“意气相投”,平时关系自然也很好。卢多逊听说了此事,觉得是时候收拾一下王祐了。此前,卢多逊为高官时,就已对王祐有成见,当时别的贡举都很尊重他这个主持,也经常到他府上“汇报政务”,唯王祐却是个另类,只干公事,私底下却从来都不依附自己,这让卢多逊觉得很没面子。卢多逊对王祐心生不满,早想找个理由将王祐踢出朝廷。另外一件让卢多逊对王祐不满的事也被人炒作。原来,王祐刚刚担任知制诰时,卢多逊让王祐做“自己的人”,对宰相赵普实施诋毁,王祐果断拒绝了卢多逊。王祐还用宇文融与张说斗争劝导卢多逊要与赵普相互包容,才能让国家利益不受损害。卢多逊不仅不听,还认为王祐不识时务,卢多逊对王祐记恨在心。但那时候,卢多逊也职位相对低一些,还有对手赵普时常盯着他,没有对王祐之事做过多理会。

现在情况不同了,赵普已罢相,卢多逊也晋升为吏部侍郎,同时还是吏部的副长官。现在经侯陟一说,卢多逊又想起了王祐这个人之前的种种作为,成见便成了一座大山,没办法改变了。于是,卢多逊给侯陟出了一些主意,两个人开始密谋如何将王祐支走,不再干扰他们选拔官员之事。

但是,此时的王祐自己对此毫无察觉。

没过多久,侯陟给朝廷上了一份札子,控告王祐任人唯亲。侯陟还在札子中说王祐对那些吏部新选拔的官员有成见,王祐将喜欢的人他推荐并放到重要岗位上,将不喜欢的人雪藏。

对于这件事王祐百口莫辩,因为被反咬一口的事情经常发生。而且这种情况也的确存在,不过王祐驳回去的那些人,都是有各种缺陷以至于不能提拔的人,并非侯陟所说的按照个人喜好用人。这种诬告是提前预谋好的,王祐自然没法儿解释,也解释不清楚。解释不清楚的事情最容易招致是非。这种混淆视听和恶意中伤,王祐没有反击证据,他只有一颗报效朝廷的忠心,但这忠心并未得到朝廷的认可。经调查发现,还真有侯陟给朝廷推荐的人被王祐多次驳回的事情。此时还能说什么呢?

如此,王祐遭受了人生第二次低谷,他被贬谪为镇国军行军司马。宋初时在华州(今陕西省渭南市华州区境内及周边地区)设立镇国军,所以镇国军司马其实也是华州司马。镇国军驻守之地其前据华山,后临泾渭,左控潼关,右阻蓝田关,地理位置尤为重要。

华州司马这个职位的作用和今天的行军参谋相差无几。宋初时,行军司马是地方节度使府中的重要幕佐,没有品级官位却能够给地方守将出主意。地位介于节度使与节度副使之间,也算得上是地方重要岗位,只是宋朝的节度使多是虚职,一般由朝廷外放或者临退休人员挂职。因宋初许多制度基本沿袭了唐朝的旧制,所以,此时的行军司马,也和唐朝很相似。唐朝时,司马一般无品级,多以文士出任,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韩愈,出身行军司马。当然,这个行军司马一般也挂御史台御史和尚书省官员的官衔,由节帅辟用,事后报朝廷批准,或由朝廷直接授任。这次朝廷在卢多逊等人的操纵下,王祐成了华州司马。

将王祐从京城外调,看似没有降职,实际上已经降职了。不管是户部员外郎还是知制诰,还是贡举,王祐都是任实职,而且有品相。这次把他调离中书,实际上他已成了只能出主意的镇国军里面的一个幕僚。这和王祐往日的官场生活,有着太大的区别。

随着王祐被调离,他的家人也只能跟着他到华州任职。他的大儿子准备的考试,也只能暂时缓一缓,等他们落下脚再做打算。王祐这次的调离,或者说是贬谪,给儿子们的成长上了一堂重要的课。让儿子们也明白,连父亲这样久居官场的人,最终也难逃从国家重要部门调离的命运。

人或许只有遭受坎坷的折磨,才能有所感悟。王祐用自己的切实经验,教会了孩子们如何面对名利。以后在他们为官时,很少再有王祐此时的遭遇。王旦更是在父亲这次遭遇中,看出了朝廷的诸多问题。父亲的经历,在他少年的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此后,王祐一家人开始华州生活。好在这一路而来,家里人也都习惯了这种不安稳的生活。每一次搬家,都令人头疼。任氏经常戏谑说:“都不敢置办家业,因为你都无法预料明天还在不在这里生活。”

在华州的这段时间里,边防无战事,王祐也没有多少活儿干。现在北汉和辽也处于一种稳定状态。王祐正常上下班,过着一种悠闲又痛苦的日子。王祐这种行军司马的幕僚政务,远不能与京城时的政务相比。即便之前在魏县做县令时候,也要比在华州时舒坦。

当生活的不如意袭上心头时,人往往是喜欢往回看的。那时候,他自己好歹也是一把手,手底下除了管着一帮子吃皇粮的人,还管辖着一个县方方面面的政务,大到财政、经济、税收等各种重点领域,小到处理邻里纠纷举办活动。总之,县令对于一个县的所有事,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来部署。可这个幕僚的身份,成了一种专门出主意的人。自古以来,幕僚政务是背后的政务,而且那些做幕僚的人,身份没有明确的界定,也就没有一个稳定的职位。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孟尝君,有食客三千余人,却也对食客们各有侧重。

现在的王祐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人在官场,身份很重要,身份能代表一个人的地位、能力、能量一切与个人有关的标志都以此划分。如果没有界定的身份,没有界定的职位,那么,这个社会上的一切,也都没办法界定了。

王祐在等待着朝廷再次想起他,毕竟他之前已做到了知制诰的高位。但朝廷里没有想起他,或者说即便有人会想起他,却也有人不想让他回去。上层建筑里,那些决定命运的人,都不看好王祐这个书生意气太强的人。这种情况下,王祐的仕途面临着严峻考验。

不久,朝廷又给镇国军派来了一位长官,这让王祐的身份陷入一种尴尬的境地。原来的领导李崇矩还把他当自家人看,新换了节度使后,一切都变了。新节度使紧握大权,怕别人风化他手中的权力,不让身边的人沾边,事必躬亲。即便是那些既定的事项,都要求底下人一项一项地汇报给他。对待王祐的问题上,也是如此,尽管王祐多少还有些名声,但现在王祐在华州任职行军司马,得听从节度使、华州刺史等人的派遣,毫无疑问,再也没有人像李崇矩那样尊重王祐了。

王祐不清楚,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头,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做好行军司马的政务。政治上的种种失落感和错位感,一度让王祐有了一种患得患失的感情。但他又不能将这种感情表现出来,他只能将一切的不顺意压在内心深处了。他已感觉到家人跟随他颠簸的痛苦,许多事情能忍就忍吧。即便在官场上遇到再糟心的事情,王祐都能在回家之前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任氏和边氏清楚,王祐并不开心。细心的王旦也清楚父亲不开心,但他没有办法替父亲分忧解难,只能更加刻苦读书,也许将来等他当了大官,家里的条件才能彻底改变了。

此时,宋朝正在集中主力与南唐周旋,宋军的十万大军已在曹彬的带领下,扑向南唐都城金陵。听说曹彬攻破了金陵,李煜开城门投降。最终,宋朝实现了南北战争以来的统一。

之后,王祐又听说赵匡胤带人去西京洛阳郊祀,并打算迁都洛阳。只是赵匡胤的迁都之举招致群臣们的反对,只能将此事作罢。但不久之后,王祐又听到了震惊的消息:太祖赵匡胤在开宝九年(976年)十月二十日夜里驾崩。让他更震惊的消息是,继承皇位的新皇帝不是太祖的儿子,而是太祖的弟弟赵光义。

眼前发生的一切,让王祐感觉到有些茫然同时对赵匡胤的突然离世有着太多疑惑,同时也对赵光义继承皇位也有很多不解,但这是眼前的事实。王祐对这位新即位的皇帝,做不出更多预测。当年在京城为官时,王祐也曾与赵光义有过交集,只是当时王祐觉得赵光义这个人素有涵养,将开封府治理得井井有条。赵光义身上也一股威严之气,很难让人靠近。但这样一个人,忽然成了宋朝的新皇帝。王祐对赵匡胤的去世疑惑,也只能放在心中自己想,不能表现出来。

令王祐感到恐惧的是,国家正在以不可预知的速度发生着变化。此时,王祐能做的,也仅仅是维护好家里人,让他们安然无恙。

在王祐华州任职期间,有人便对王旦的命运做了预测,这个人是宋初大名鼎鼎的道士陈抟老祖。据说有一日,王祐将王懿和王旭叫来,让他们参拜陈抟老祖,向陈抟老祖求教。但陈抟老祖并不接待王懿、王旭两人,让现场一度陷入尴尬之中。过了一会儿,陈抟老祖问王祐:“你还有其他儿子吗?”王祐便说:“我家老二在屋子里没出门。” 陈抟老祖说:“请将次子也叫来。”等王旦到了门口时,陈抟老祖忽然从里间走了出来,对着王旦说:“此子将来前途远大,要做二十年宰相。”王祐听了陈抟老祖这么说,自然很高兴,随口问陈抟老祖:“但我家老二这个鼻子长得不是很周正怎么办?”陈抟老祖说:“等到次子当上宰相,鼻子自然变好了。”随即,陈抟老祖又对王旦说:“等你日后当了宰相到此时,一定记得减免此地的赋税。”后来,王旦果真当了宰相,在西祀汾阴时,回想起陈抟老祖的话,给真宗建议,赦免了这一带的赋税。

这种记载当然太过戏剧化,不过这也是古人一种预示某人日后前程的常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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