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院手术室外，空气凝固得像结了冰。

刺鼻的消毒水味，和不停穿梭的忙碌医护们，却压不住三个女人身上散发出的焦灼。

小翠仙在塑料椅子上根本坐不住，半跟鞋在光洁的地砖上来回踱步，

哒哒的响声敲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禁不住一阵阵发抖。

叶蓁蓁靠着冰冷的墙壁，怀里依旧抱着那两个档案袋，

目光直直地盯着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眼的红灯，仿佛要把它看穿。

虽然是村医，可她也没权利闯进手术室。

田晓禾坐在一旁，上下不停地倒换着互握的左右手，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门上那盏红灯终于灭了。

门开，医生走了出来，摘掉口罩。

三个女人同时围了上去，六道目光紧紧锁住医生。

“医生，咋样？”小翠仙抢着问，声音发颤。

“手术很顺利。”

医生言简意赅，目光直接落在叶蓁蓁身上，

“你是叶医生吧？多亏了你现场的紧急救护，减少了二次伤害，为手术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医生先向叶蓁蓁致意感谢，紧接着继续说道：

“病人右腿胫骨做了内固定，左肩关节复位了，两根肋骨骨裂问题不大，静养就行。”

“中度脑震荡，需要密切观察。术后康复很关键，尤其腿伤，功能锻炼得跟上……”

他详细交代着注意事项，叶蓁蓁凝神听着，不时点头。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在这个节骨眼，小翠仙和田晓禾都插不上话，更显出叶蓁蓁的重要性来。

正说着，护士推着还处于麻醉昏睡状态的林深出来了。

他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一条腿打着厚厚的石膏，左肩也固定着，看着就让人揪心。

“林深，林深！”

小翠仙第一个扑到床边，带着哭腔呼唤。

田晓禾也红了眼眶，紧紧跟着。

叶蓁蓁向医生道过谢，落在后面一步，

她看着病床上毫无知觉的林深，又看看扑过去的两个女人，脚步下意识地顿了一下，抱着档案袋的手指微微收紧。

林深被推进一间单人病房。

安顿好，看着护士挂上点滴，小翠仙那股火气终于憋不住了。

她掏出手机，走到病房外的走廊上，手指用力地戳着屏幕，直接拨通了镇党政办主任王德发的电话。

田晓禾和叶蓁蓁也跟了出来。

电话通了，小翠仙按下免提。

王德发那油滑又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

“喂？哪位？”

“王德发，是我，小翠仙。”

小翠仙的声音像刀子，一点弯不拐，

“林深搁县医院躺着呢，伤得很重。他是为村里的事儿，为了赶去镇上才出的事。”

“他这是公伤，你们当领导的，是瞎了还是聋了？连个人影都不见？不来医院看看？不关心部下死活啊？你们的心让狗吃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王德发明显拔高、带着官腔的否认：

“哎，我说翠仙同志，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在一个村妇面前，王德发习惯于迅速掌控局面，方法是给人扣帽子。

“谁让林深擅自离开村岗位的？

啊……？

我给他批假条了吗？

镇里有通知让他回镇吗？

没有吧？

那这就叫擅自脱岗，组织纪律性还要不要了？

啊……？”

这一连串的质问后，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刻薄：

“再说了，谁批准他动用公车的？

那是公车，他开着公车办私事，结果呢？

车摔下悬崖，报废了。这是重大财产损失！”

他加重了语气：

“按照规定，他林深不仅要赔偿车辆损失，修理费自理，还要扣发全年绩效奖金。

医药费？哼，自己想办法，还想认定工伤？门儿都没有。”

这番颠倒黑白、推卸责任、落井下石的混账话，像一桶滚烫的油，瞬间浇在了小翠仙的怒火上。

“放你娘的臭狗屁！王德发！”

小翠仙彻底炸了，

东北女人骨子里的泼辣和剽悍火力全开，

她叉着腰，对着手机就是一顿狂暴输出，唾沫星子都喷到话筒里，

“你他妈的，良心让野狗叼去配种了吧？

还是让宋国栋那王八犊子踩稀碎了？

林深为啥下山？还不是为了向镇上反映情况，为了村里老百姓办事？

这叫办私事？你眼珠子长腚沟里了，还是让屎糊住了？”

小翠仙喘了一口气，嗓门更大，

“还擅自脱岗？脱你奶奶个腿儿的岗！

村里老少爷们儿都能作证，林深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不像你，整天就知道溜须拍马、舔宋国栋的臭脚丫子，舔得那叫一个香吧？

把你自己舔得成了一条哈巴狗吧！

还公车私用？我呸！

车毁了咋了？那是光荣负伤！是为公牺牲！

到你嘴里倒成罪过了？

我看你是屎壳郎戴眼镜——臭充文化人！

癞蛤蟆上秤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你算个什么瘠薄玩意儿？也配在这儿满嘴喷粪？”

她瞄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叶蓁蓁和小翠仙，继续开骂：

“老娘告诉你，这事儿没完。林深的工伤认定，你不办？

行！

老娘直接去县里，去市里，扒了你这身狗皮，也要让全县人民都看看，你王德发和宋国栋是啥揍性的玩意儿！……”

这一连串酣畅淋漓、极具东北乡土气息的痛骂，

如同机关枪扫射，又快、又狠、又脏，字字带血，句句剜心，

把王德发骂得在电话那头吭哧瘪肚，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最后只传来一阵忙音——对方直接挂断了。

“怂包，孬种！”

小翠仙对着手机又扯着嗓子骂了两句，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田晓禾哪里见过这个，眼睛睁得老大，看了叶蓁蓁一眼。

心说：这翠仙姐，可是真彪啊！多亏咱没把她惹翻了。

随即，也是被王德发气得小脸发绿：

“他这主任，也太欺负人了，怎么能这样？”

叶蓁蓁的脸色冰冷得吓人，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声音却异常坚定：

“王德发说了不算。林深的工伤认定，我来做。就凭他们这种态度，这次，咱们就跟他们斗到底！”

她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就在这时，病房里传来护士惊喜的叫声：“醒了，林干部醒了！”

三个女人立刻转身冲进病房。

病床上，林深缓缓睁开了眼睛。

麻醉刚过，意识还有些模糊，视线费力地聚焦。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围在床边的三张写满关切的脸。

“叶医生……”

林深的声音沙哑微弱，眼神却第一时间准确地找到了叶蓁蓁，带着明显的愧疚和担忧，

“你的手……还疼不？对不住……我当时……昏了头了……”

嗡……！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