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县里最高档的“碧水云天”洗浴中心，VIP包厢。

水汽氤氲，灯光暧昧。

早上来泡池子，恐怕整个正阳县，也只有双林沟煤矿矿长黄有德了。

他赤条条地泡在巨大的按摩浴缸里，水温正高，肥硕的身躯像煮熟的龙虾。

一个穿着清凉泳衣、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孩正卖力地给他捏着肩膀。

“嘶……舒服。再用点力，对，就这儿！”

黄有德眯着眼，一脸享受，嘴里还叼着根雪茄。

他另一只手，不老实地在女孩大腿上摩挲着。

放在浴缸边防水托盘上的手机开了免提，里面传来宋国栋刚才和刘长贵通话时那惊慌失措的声音片段，显然是黄有德安插的监听。

“……万一那老娘们儿精明，起疑心了咋整？万一林深那小子……”

黄有德听着，嗤笑一声，吐出一口烟圈，对着手机不屑地骂道：

“怂包蛋！这点事就吓尿裤子了？”

他拍了拍女孩的手，“去，给哥把红酒拿来。”

女孩娇笑着起身，扭动着迷人的腰身去拿酒。

黄有德对着手机，声音带着老狐狸的狡黠和一丝残忍的惬意：

“老宋啊老宋，你慌个鸡毛？刘长贵那老油条，糊弄个女教师还不是手拿把掐？钱只要进了她口袋，那就是铁证。到时候，咱想啥时候点这颗雷，就啥时候点！轰——！”

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得意地哈哈大笑，震得浴缸里的水都在晃荡。

女孩端着红酒回来，被他一把拉进池子里，油腻的大手在她身上游走。

“宝贝儿，你说，这埋雷啊……是不是就像咱们现在这样，”

黄有德凑到女孩耳边，声音猥琐，“得选在最舒服、最让人放松警惕的时候……嘿嘿，才能炸他个措手不及，人仰马翻！对不？”

女孩被他喷出的酒气和烟味熏得直皱眉，却还得强颜欢笑，娇滴滴地应和：

“黄哥您真厉害~什么雷啊炮的，人家听不懂的啦~就知道伺候好您……”

黄有德又是一阵得意的大笑，包厢里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油腻气息和阴谋的味道。

……

差五分十点，正阳县教育局。

高大的办公楼玻璃幕墙反射着清冷的晨光，显得庄重而疏离。

李翠兰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浅灰色衬衫，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旧帆布包。

她站在教育局气派的大楼台阶下，仰头望着那扇厚重的玻璃门，脸上没有即将获得荣誉和补助的欣喜，只有一片凝重和未解的疑虑。

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出透析病人特有的憔悴，也映亮了她眼中那份属于老教师的清亮与坚持。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脚，一步一步，稳稳地踏上了光洁冰冷的台阶，身影逐渐没入那象征着权力与规则的大门。

厚重的玻璃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将街道上的喧嚣隔绝在外。

教育局大楼内部的光线明亮却略显冷清，带着一股公文纸张和消毒水混合的独特气味。

李翠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份沉甸甸的疑虑，按照指示牌的指引，走向三楼副局长办公室。

门虚掩着。

她轻轻敲了敲。

“请进！”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立刻响起。

李翠兰推门而入。

办公桌后，一位身材微胖、梳着油亮背头的中年男人立刻站了起来，脸上堆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笑容，正是县教育局副局长刘长贵。

“哎呀，李老师，李老师您可算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刘长贵绕过宽大的办公桌，热情地伸出双手，握住了李翠兰略显冰凉的手。

仅仅是一握，李翠兰本能地抽离。

刘长贵伸手引向旁边的沙发。

“路上辛苦了吧？来来来，喝茶，刚泡的龙井。”

他动作麻利地倒了一杯茶，殷勤地推到李翠兰面前。

李翠兰客气地道了谢，在沙发边缘坐下，

背脊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上。

她目光平静地看着刘长贵，并未主动开口，那份属于老教师的沉静与审视，让刘长贵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

“咳，”刘长贵坐回自己的皮椅，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努力维持着亲切的姿态，

“李老师，这次请您过来呢，主要是两件大喜事，好事，大好事啊！”

他拉开抽屉，拿出两份文件。

一份是红头打印文件，另一份是表格。

“这第一件呢，”刘长贵把那份红头文件推到李翠兰面前，手指点在标题上，

“是推荐您作为咱们正阳县的代表，参评今年的‘省级优秀教育工作者’。这可是极高的荣誉啊！全省也就那么几十个名额。”

李翠兰的目光落在文件上，标题和公章清晰可见。

她拿起文件，仔细地翻看着，内容是关于评选条件、程序和名额的说明，看起来像是去年的文件复件。

“刘局长，”李翠兰放下文件，声音平和，

“感谢组织的信任。不过，我有点不明白。县里优秀教师这么多，比我资历深、贡献大的老同志也有不少。这个省级荣誉……为什么会落到我头上？”

她清澈的目光直视着刘长贵，带着一丝不容回避的探寻。

刘长贵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你懂的”的意味：

“哎呀，李老师您太谦虚了。您教龄长，师德高尚，教学成绩有目共睹，带出了多少优秀的学生啊！更重要的是……”

他拖长了调子，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一点声音，

“这是县领导对您的特别关怀和肯定，是县领导亲自圈定的名单。”

“县领导？”李翠兰的心猛地一沉，追问道，“不知是哪位县领导？我也好知道该感谢谁。”

刘长贵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高深莫测，他摆摆手，打着哈哈：

“哎哟，这个嘛……领导日理万机，关心咱们教育系统的发展，关心像您这样扎根一线、默默奉献的优秀教师，是分内之事。具体是谁，您就不必多问了，领会组织的精神就好嘛！”

他巧妙地回避了问题，把一切都推到了“组织关怀”的大帽子下。

李翠兰心中的疑云虽然得到部分落实，但并没完全解开。

这含糊其辞的态度，反而印证了她和儿子的猜测。

她不动声色，等着刘长贵说第二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