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纪委？

找黄书记？

宋国栋哪里敢？

他一想到黄展妍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和周德海县长之前的警告，腿肚子都开始转筋。

扣着钱等检测？

这帽子太大了，他根本戴不起！

“你…你…”宋国栋指着林深，手指都在抖，气得说不出完整话。

“刘所长，手续‘存疑’的书面说明呢？”林深再次逼问刘有财，目光如刀。

刘有财吓得一哆嗦，求助地看向宋国栋。

宋国栋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

他知道，今天这局，他彻底输了，输的很难看。

而且是输给一个以前根本不起眼，被自己呼来唤去，因撞破自己的好事被发配到村里的小办事员，

呃，不，现在人家是林第一书记。

宋国栋强咽下心里的怒气。

他知道，再拖下去，林深真敢捅到县里，他这镇长位置怕是真要悬。

“给…给他。”

宋国栋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嘶哑，充满了挫败和怨毒。

刘有财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盖着财政所公章、写着“手续需进一步核实”的空白说明单，颤抖着递给林深。

林深接过，看都没看，直接递给身后的王栓柱：

“栓柱叔，收好。这玩意将来有用。”

然后，他看向面如死灰的宋国栋，语气恢复了平静，却更显力量：

“宋镇长，感谢您替我们请来钱教授‘把关’。双林沟随时欢迎科学、规范的抽检。”

“现在，请刘所长立刻解除专户止付。三天内，所有复核手续必须完成，补偿款足额发放到户。这是县委县政府对拆迁和民生保障的要求，也是双林沟一千多村民的底线。这，没问题吧？”

宋国栋看着林深那平静却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以前在镇上，他怎么就从来没认真盯过他的眼睛。

他嘴唇哆嗦着，最终颓然地挥了挥手，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按…按林书记说的办…”

王栓柱和几个汉子脸上露出了扬眉吐气的笑容，看向林深的目光，充满了近乎狂热的崇拜。

林书记几句话，就把省里专家问得哑口无言，把宋国栋逼得当场认怂，太解气了！

钱卫民站在一旁，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金丝眼镜也掩饰不住他的尴尬和难堪。

他本想拿捏一下这个乡下小支书，捞点好处或者卖宋国栋个人情，没想到一脚踢到了钛合金钢板上。

这林深，哪里像个驻村干部？

简直就是个农业专家兼法律顾问！

他夹着公文包，灰溜溜地说了句“我还有事”，头也不回地走了，连宋国栋都没顾上搭理。

正当林深和王栓柱等人准备离开财政所时，刘有财凑到宋国栋耳边急促地低语了几句。

宋国栋原本死灰般的脸色陡然变得更加难看，甚至闪过一丝惊慌。

他猛地抬头看向林深，眼神复杂，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挣扎。

“林…林书记，”

宋国栋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前所未有的“诚恳”，

“这个…解除止付没问题，立刻办，复核也马上启动。但是…这个发放时间…三天…恐怕…恐怕有点紧…”

“紧？”

林深敏锐地捕捉到宋国栋和刘有财之间异常的交流，以及宋国栋眼中那抹惊慌，心中警铃大作，

“手续复核是镇上的工作效率问题。协议、评估、身份信息都是现成的，几十户资料，集中人力，三天绰绰有余。宋镇长，您刚才可是亲口答应了的。”

宋国栋额头青筋跳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是…是答应…可是…可是…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脸上挤出十二万分的“痛心疾首”和“坦诚”：

“林书记，栓柱兄弟，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了，镇里…镇里确实有难处啊！”

他捶胸顿足，演技飙升：“当初…当初赵大彪那个王八蛋在的时候，打着‘统筹使用、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幌子，把这笔补偿款…挪用了相当一部分啊！”

“什么？”王栓柱等人如遭雷击，瞬间炸了锅。

“挪用，俺们的血汗钱被挪用了？”

“宋国栋，是不是你指使的？”

林深眼神瞬间冰冷如刀：“宋镇长，挪用专款是严重违纪违法行为，挪用了多少？用在哪里了，账目呢？”

宋国栋连连摆手，一副“我也是受害者”的模样：

“不不不，不是我指使。是赵大彪，都是他！”

“他利用职权，伪造了一些虚假的拆迁户资料，通过他控制的几个‘影子账户’，套取了大笔补偿款。具体多少…账目混乱，还在查…但缺口…缺口不小啊！”

他避重就轻，把责任全推给已经进去的赵大彪。

“怪不得呢，把我们支来支去的，都是你们干的好事，缺口多少？”王栓柱怒吼道，拳头捏得咯咯响。

刘有财在一旁，声音发颤地补充道：

“初步…初步核对…总补偿款应该是…是六百八十万…现在专户里…只有…只有五百八十二万…缺口…九十八万…”

他声音越说越小。

“什么？”

王栓柱和几个汉子眼睛都红了，“狗日的赵大彪，狗日的宋国栋，你们这是喝俺们的血啊！”

巨大的愤怒和失望瞬间淹没了他们。

本以为林深逼宫成功，钱马上能拿到手，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么大一个窟窿？

镇政府财政所里弥漫着死一般的沉寂，

只有宋国栋粗重的喘息和刘有财额角汗珠滴落的声音清晰可闻。

九十八万的窟窿如同一个黑洞，瞬间吞噬了王栓柱等人刚刚升起的希望，愤怒和绝望像冰水浇头，让他们浑身发冷，眼睛死死盯着宋国栋，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

“九十八万？宋国栋，你个王八犊子！”

王栓柱目眦欲裂，黝黑的脸膛涨成紫红色，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猛地向前一步。

要不是旁边汉子死死拉住，他那精瘦的干巴手就要揪上宋国栋的衣领，

“赵大彪是畜生，你就是帮凶！镇里监管是吃干饭的？这钱是不是也进了你的腰包？”

“栓柱兄弟，冷静，冷静！”

宋国栋吓得往后一缩，脸上挤满了“痛心疾首”和“委屈”，

“天地良心，我宋国栋清清白白，都是赵大彪那个天杀的。他一手遮天，伪造材料，欺上瞒下，我也是被他蒙蔽了啊！等发现时…已经…已经晚了。”

他捶胸顿足，演技浮夸，试图把“监管不力”也洗成“无辜受害者”。

林深的心也沉了下去。

他死死盯着宋国栋那张写满“无奈”和“痛心”的脸，知道事情远比想象的复杂。

宋国栋抛出这个窟窿，一是推卸责任，二是想继续拖延——钱不够，怎么发？

这比单纯的手续拖延更棘手！

而且，他隐隐感觉，这窟窿背后，恐怕不止一个赵大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