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看着眼前这“三足鼎立”的局面：

一个清丽可人，此刻羞得恨不得钻地缝；

一个面若桃花，眼神躲闪坐立不安；

外加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眼睛放光拼命煽风点火的。

他只觉得额角的青筋都隐隐跳动起来，这局面，简直比在面对宋国栋的刁难、黄有德的阴招还要棘手十倍！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身体向后靠进那把吱呀作响的旧藤椅里，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带着点疲惫又有点哭笑不得的沙哑：

“行，行，犒劳，必须犒劳！三位女菩萨都劳苦功高，都是我林某人的贵人。”

他目光扫过三个女人，最后落在小翠仙那张写满“快夸我机智”的脸上：

“不过，‘老北味’在省城，远水解不了近渴。烤鸽子嘛……”

他瞥了一眼瞬间又紧张起来的叶蓁蓁，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的笑，

“叶医生上次好像也没怎么吃好，估计是不合口味。”

叶蓁蓁闻言，偷偷松了口气，笔下乱画的圈圈终于停了。

她想起了那天气氛都到那了，林深突然大声叫酒的促狭。

“这样，”林深拍板，带着一种快刀斩乱麻的果断，

“也别麻烦翠仙姐开火了。栓柱叔家那婶子，做铁锅炖大鹅可是一绝，量大管饱，味儿还正。”

“我请客，就定她家，咱们四个，再叫上栓柱叔、有福哥和老蔫叔，算是给大伙儿压压惊，也庆祝咱们‘红宝石’拨云见日！怎么样？”

这个提议四平八稳，谁也挑不出毛病，既照顾了“集体庆祝”的氛围，又巧妙避开了单独请谁的尴尬。

小翠仙虽然觉得没达到自己预想的“热闹”效果，撇了撇嘴，但想到热腾腾香喷喷的铁锅炖大鹅，也勉强接受了：

“行吧，算你过关。不过小林子，你这请客的诚意，也就值顿大鹅了！”她故意揶揄道。

“好呀好呀！”田晓禾立刻抬起头响应，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褪去，笑容却轻松明媚了许多。

集体活动，总好过被小翠仙架在火上烤。

叶蓁蓁也轻轻“嗯”了一声，瞥了一眼林深，算是同意。

林深暗自松了口气，刚想站起身结束这场“三堂会审”，小翠仙眼珠骨碌一转，又有了新主意。

她猛地一拍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事情，

几步蹿到墙角的文件柜旁，哗啦一下拉开柜门，从里面抱出一个用旧报纸包着的、方方正正的东西。

“差点忘了正事！”

她三下五除二撕开报纸，露出里面一个崭新的、锃亮的……搪瓷痰盂。

鲜红的底色，印着大朵大朵俗艳的牡丹花，还配着金边，在昏暗的光线下简直熠熠生辉。

“喏！”

小翠仙把这个“宝贝”往林深面前的桌子上一墩，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得意洋洋地说，

“给你的，还用镇办公室给你的那个多掉价！这可是我托人从县里供销社买的，最新款。结实，好刷，还保温！”

她特意强调了“保温”两个字，眼神里全是“快夸我体贴”的期待。

林深看着眼前这个突兀又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礼物”，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田晓禾和叶蓁蓁也愣住了，看着那个红艳艳、印着大牡丹花的崭新痰盂，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噗嗤……”

田晓禾最先没忍住，赶紧用手捂住了嘴，肩膀一耸一耸的。

叶蓁蓁也赶紧低下头，肩膀微微抖动，显然憋笑憋得很辛苦。

林深张了张嘴，看着小翠仙那副“快用吧可好用了”的真诚表情，感谢的话卡在喉咙里，半晌才挤出一句：

“呃……翠仙姐，费心了。这……挺……实用的。”

他实在找不出更合适的词了。

小翠仙完全没听出林深语气里的复杂，反而觉得自己的礼物受到了肯定，更加高兴：

“是吧，我就说嘛！比王德发给你的那个强百倍。晚上就用上，保证热乎！”她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咳，”林深战术性地咳嗽了一声，赶紧转移话题，

“那个……晓禾，合作社升级质量管控的通知，你抓紧起草，明天一早要贴出去。还有订单配额的具体细则，晚上吃完饭，咱俩再碰一下。”

他特意加了“吃完饭”和“咱俩”，算是给田晓禾一个台阶，也是对那份沉甸甸心意的回应。

田晓禾眼睛一亮，立刻点头：“好的林书记，我吃完饭就整理好要点。”

小翠仙一听，立刻插嘴：

“碰啥碰？吃完饭天都黑了，晓禾还得跟我回去收拾收拾呢！有事明天说！”

她一把拉住田晓禾的胳膊，带着点护食的意味。

叶蓁蓁这时慢悠悠地开口，带着点医生的权威口吻：

“林书记，腿部肌肉恢复训练不能停，尤其是晚上睡前，得做一遍我给你列的那套动作，促进血液循环，防止肌肉萎缩。等下我把动作要领再给你写一遍。”

她说着，已经拿起笔在本子上写了起来。

“对对对！”小翠仙立刻找到了同盟，连连点头，把田晓禾往自己身边又拽了拽，

“身体要紧，工作明天再说！晓禾，走，跟我回去，姐给你看新买的毛线，可鲜亮了，给你织条围巾冬天戴！”

她试图用物质诱惑把田晓禾从林深身边“隔离”。

田晓禾哭笑不得，又不好挣脱。

林深看着这瞬间又结成“反田晓禾加班联盟”的两人，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无奈地摆摆手：“行行行，都听你们的。工作明天再说。栓柱叔家的大鹅该炖上了，再不去，汤都熬干了。”

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

小翠仙立刻松开田晓禾：“对对对，吃饭要紧，走！”

她风风火火地带头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叉着腰，指着林深，像个女将军下达命令：

“你，慢点走，拄好拐。叶医生，你看着他点。晓禾，跟我先去占座儿。”

她不由分说，拉着还有点懵的田晓禾就冲出了村部。

屋子里瞬间只剩下林深和叶蓁蓁。

刚才的喧嚣吵闹一下子抽离，安静得能听到窗外归巢鸟雀的啁啾。

叶蓁蓁把写好的动作要领纸条撕下来，递给林深，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

“给，照着做，别偷懒。”

她的指尖在递纸条时，不经意间轻轻擦过林深的手指，带来一丝微凉的、转瞬即逝的触感。

林深接过纸条，点点头：“谢谢，费心了。”

“应该的。”叶蓁蓁垂下眼帘，收拾着自己的医药箱，动作不急不缓。

昏黄的灯光在她低垂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鼻梁上眼镜的细边反射着一点微光，平添了几分沉静的书卷气。

两人都没再说话，一种奇异的、带着点尴尬又有点莫名暖意的沉默在小小的村部里流淌。

夕阳的最后一缕金光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下，暮色四合，远处的狗吠声和栓柱婶家隐约飘来的炖大鹅的浓香，提示着人间烟火的热闹。

“走吧，”

林深拄着拐杖站起身，打破了沉默，“再晚，翠仙姐真能把锅都端走。”

叶蓁蓁抿唇笑了笑，拿起医药箱：“嗯。”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