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顾战带着李参谋长给的东西悄悄去了林场。

寒风穿过稀疏的树林，呜呜咽咽地灌进几间破败的牛棚。

牛棚里四面土墙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的黄土，屋顶铺着稀疏的茅草，缝隙大的能看到天上的星星。

每间隔间只用薄薄的木板隔开，风一吹木板就吱呀作响，隔壁的咳嗽声、低语声任何响动都清晰可闻。地上，算是唯一的铺垫，墙角结着薄薄的霜花，四处透风的环境，让这春夜依旧冷得刺骨。

顾老爷子正坐在铺着一层干草的硬木板床上喝水，看到顾战进来，放下手里的搪瓷缸子，捂着嘴轻咳了两声。

“你小子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不让你总来吗？”

“京北来的李参谋长托我给您带了点东西。”顾战把手里的网兜放在一边挨着顾老爷子坐了下来。

“李伟民？”顾老爷子扫了眼网兜里的东西，眉头瞬间皱起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疏离，“他怎么跑到这穷乡僻壤来了？”

“是我叫他过来的，我最近在帮一个新兵调查她母亲的身份。”顾战顿了顿问道：“爷爷，您当年在京北军区，认识方文林旅长吗？”

“方文林？”顾老爷子瞳孔猛地一震，立马严肃起来，“你怎么突然问起他？”

“李参谋长查到那个新兵的母亲很可能是方旅长的女儿。”

“什么？”

顾战话音刚落，顾老子猛地站起身，许是因为激动身子都在微微发颤。

“是，是叫方华吗？四，四十来岁？她，她还活着？”

顾战重重点头：“是四十来岁，当年就在林场后边的山里受伤失踪。”

“那应该错不了。”

顾老爷子原地转了两转，突然才像回过神来一样，转身冲隔壁隔间喊了一嗓子：“老方，老边，你们过来一下！”

片刻后，两道苍老的身影从门外走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男人看着足有七十岁模样头发全白了，背微微驼着脸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比顾老爷子还要沧桑几分，

可他站立时腰杆依旧下意识地挺直，眼神里藏着一股未曾磨灭的锐气，正是当年京北军区赫赫有名的方文林旅长。

他身边的女人正是边连菊，跟方文林同样苍老，两鬓斑白发丝枯槁，手指关节因为常年劳作而变形，眼角的皱纹里刻满了风霜，可那双眼睛里的清亮，依稀能看出是当过兵的人。

两人身上的衣服洗得发白，补丁摞着补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那份沉淀在骨子里的军人气质，即便在这破败的牛棚里，也让人不敢小觑。

“这是方文林旅长，这是边连菊副院长。”顾老爷子声音哽咽抬手抹了把眼角，“他们一家人，这些年受的苦比谁都多。”

顾战看着眼前两位老人，心里一阵发酸。

想当年，他们都是京北军区响当当的人物，何等风光，如今却落得这般境地，在这四面透风的牛棚里受苦。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用手绢包着的蓝宝石吊坠，小心翼翼地递到方文林面前：“方旅长，边副院长，你们看看这个。”

方文林颤抖着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接过吊坠，指尖轻轻拂过背面的刻字，老泪瞬间纵横：“是华儿的！是我们方华的！”

边连菊连忙凑过来，看到吊坠的瞬间，身子一软差点摔倒，被方文林稳稳扶住。

她死死攥着吊坠，指腹反复摩挲着那熟悉的刻痕，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华儿，我的华儿……这么多年，你到底在哪受苦啊……”

就在这时，屋外又走进两个人。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身材高大，眉宇间和方文林有几分相似，眼神里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沧桑，正是方华的大哥方原。

还有一个三十左右的年轻人，眼神锐利，带着军人特有的硬朗和沉稳，是方华的弟弟方舟。

“爸，妈，怎么了？”方原刚开口，就看到方文林手里的吊坠上，脸色瞬间变了。

方舟也快步凑了过来，看清吊坠上“芳华正茂”四个字也红了眼眶：“这是……姐姐的吊坠！”

“是小妹的！”方原声音发颤，“这是当年小妹出嫁时，妈亲手给她戴上的，背面刻着她和妹夫的名字，错不了！”

一家人围着那枚小小的吊坠，再也忍不住，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这些年的思念、委屈、煎熬，还有寻而不得的绝望，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顾战站在一旁心里五味杂陈。

等众人情绪稍稍平复，顾战才把芳华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她出事后被泥河子村的一家人捡回去，因为失语失忆就被那家人留在家里当了媳妇，现在有一儿一女，女儿叫陆晚，今年十八岁，儿子叫陆小山也十五了。她女儿前段时间被我们部队特招入伍成了一名新兵，却在最近被别有用心的人用方华身份不明做文章举报成敌特，她们娘俩现在一起被软禁在陆晚的宿舍里。”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边连菊哭得几乎晕厥，靠在方文林怀里，“我的苦命女儿！她一定受了太多罪……我们找了她这么多年，跑遍了多少地方，没想到她就在眼皮子底下，我们却没能相认……”

方文林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发白，眼泪无声地砸在地上：“都怪我们，当年没保护好她，让她一个人在外头吃了这么多的苦，受了这么多委屈。”

方原和方舟也红着眼眶，满心的内疚和心疼，恨不得立刻就去跟方华相认接回来。

“对了，顾团长。”方原突然抬起头看向顾战，“我记得有一次，看到你带着一个姑娘在林场食堂吃饭，那姑娘是不是就是陆晚？”

顾战立马想起第一次带陆晚来林场修农机的情景，点点头道：“没错，她就是方华的女儿陆晚。”

“那就对了！”方原激动地道，“我当时就觉得那姑娘像极了小妹年轻时的样子。后来听林场的人说，她特别能干，还会修农机，是个挺厉害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