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更新时间:2024-10-23 17:09:56 字数:36217 作者:大宋名相

1000 — 1006年

楚庄王莅政三年,无令发,无政为也。右司马御座而与王隐曰:“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嘿然无声,此为何名?”王曰:“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子释之,不谷知之矣。”处半年,乃自听政。所废者十,所起者九,诛大臣五,举处士六,而邦大治。举兵诛齐,败之徐州,胜晋于河雍,合诸侯于宋,遂霸天下。庄王不为小害善,故有大名;不蚤见示,故有大功。故曰:“大器晚成,大音希声。”

——《韩非子·喻老》

1

王旦担任参知政事

宋真宗对王旦是赏识和偏爱的,他让王旦任中书舍人后,时间进入11世纪。也是此时,宋辽之间的关系日趋紧张,短短几年内,辽宋在河北之地发生了数次大规模战役。

事实上,辽宋战争已持续二十多年,从979年赵光义带领大军进攻幽州开始,双方已交战整整二十二年。其中,雍熙北伐宋朝损失惨重,无敌将军杨业命丧陈家谷口,主帅潘美遭受牵连被贬出。以后,辽宋战争愈演愈烈。而到了10世纪末时,战争更加频繁。一大批大宋男儿抵御辽(契丹)军,命殒疆场。1000年的战争之火,一直延伸到关南之地。为此,宋真宗御驾亲征,对抗辽军。不过宋真宗还没有到最前线,战争便已结束,因为辽军撤兵了。

此后,宋真宗便回到朝廷。这期间,王旦与苏易简主持了朝廷科举考试。

为了汲取教训,开考之前,王旦详查了考场情况,确保不出纰漏。等所有考生和考官进入考场之后,王旦命人将贡院的门锁上。他和那些士子一样,一直在封闭的考场中带了十天,等到了所有考试科目结束,所有考卷清收完毕,他才走出考场。阅卷时,王旦非常谨慎,毕竟科考直接决定着一个人的前途,一切的荣辱与共都将与此有关。更重要的是,他要为朝廷选拔一批真正有才干的年轻官员,让他们为国尽力。放榜之时,那些士子们也没有人说本次考试的是非,大家都觉得很公平。所有人都觉得王旦主持科考这件事办得非常漂亮。

不久,朝廷又调整了一批人员。枢密使王显罢枢密使,调整为山南东道节度使,挂职同平章事头衔。宣徽北院使周莹为宣徽南院使。枢密都承旨客省使王继英为宣徽北院使,并知枢密院事。

王旦也在这批调整的人员里面。这一次,朝廷将王旦擢升为给事中、同知枢密院事。所谓同知枢密院事,就是枢密院的副长官。自宋朝宰相制度改制以后,以枢密院和中书门下为“两府”。不管是枢密院还是中书,他们的长官都是宰执群体。枢密院的长官一般以判枢密院事、枢密使(知枢密院事)为正任官,枢密副使(同知枢密院事)、签书枢密院事、同签书枢密院事为副长官。但枢密院的这些官职没有定制,设立枢密使时,一般会设立枢密副使;设立知枢密院事时,会设置同知院。此时的王旦是同知枢密院,其实已到了副宰相层次了。

也就是说,从此时起,王旦正式进入宋朝官员的核心区,开始真正为国家的发展出谋划策。而从这一年到他去世的天禧元年正好十八年,这也是历史说他在相位十八年的原因。

不过枢密院主管军政,不是王旦的强项。这些年来,王旦以行政政务见长。对此,作为统治者的赵恒还是很清晰的。

不久之后,参知政务王化基被罢相。王化基在担任参知政务时,手中握有大权,但他从没有因此弄权,更没有利用职务之便为家人谋福利。他劝诫孩子们要努力学习,好好做人,所以王化基虽被罢相了,他的儿子王举正、王举直、王举善、王举元等人在后世仁宗朝将大有作为。

随着王化基被罢,参知政事一职空了出来。参知政事是宋太宗为了制衡宰相权力过大设置的岗位,旨在分化宰相职权,形成相互制衡的局面。此时,朝廷在考虑参知政务的新人选。

经过充分考量,皇帝与宰执群体商议之后,觉得由同知枢密院王旦出任参知政务最为恰当。于是,在这个同知枢密院的岗位也没坐多久的王旦,任工部侍郎、参知政务。随王旦一同高升的还有寇准和毕士安等人。

参知政务是中书的副长官,也是副宰相。至此,王旦正式进驻中书门下,开始了他雄心勃勃的治世之旅。在这些年各处任职的过程中,王旦不断地对自己所思所想进行着修正,他的许多有望改变国家积弱问题的策略也逐渐形成,这些心中逐渐形成强国的政策,都为宋真宗时的宋朝强盛做了铺垫。当然,此时的王旦,尽量做到了一个参知政务的应尽之责,凡事请示宰相,从不僭越。

然而,此时朝廷西北边境出现问题了。问题出在党项部落。此前,一直与宋朝抗衡的党项首领李继迁多次带领党项人骚扰边境。宋朝边境老百姓屡次遭受涂炭。尽管宋军多次出兵攻打李继迁,但李继迁率领的部众如草原上的草一样,被宋朝消灭一波,又迅速长起一波。宋朝根本拿李继迁毫无办法。

此时,西北边境的将领们建议修一座绥州城,在城里囤积大量兵马和粮草,以此来牵制李继迁,保持宋朝西北边境的稳定。这一建议无疑是正确的,因为宋朝此时除了李继迁这个甩不掉的敌人,还有个更大的敌人契丹。且自从宋真宗即位后,宋朝与契丹之间的战争也越来越频繁,契丹人入主中原的决心空前高昂。这种情况下,先稳住李继迁是明智选择,边境将领们很清楚,尽管李继迁无法撼动宋朝的根基,但若李继迁与宋朝进行这种拉锯战,会让西北边境守军一直处于疲惫焦躁不安中。一旦契丹大兵入境,宋朝必然面临着两面受敌的局面。

故而,当边境将士这份札子传到汴京后,宋真宗便召集宰执群体,在御前会议上商议对策,“诏中书、枢密院会议。”两府大臣就修建绥州城这一问题展开激烈讨论,依然没有讨论出个结果来。

吕蒙正、王旦、王钦若等人认为修建一座绥州城,代价太大,划不来。但李沆觉得修建这样一座城等于在李继迁身上插了一把利刃,是牵制李继迁的最好办法,应该修建城。另外一班宰执群体向敏中、周莹、王继英、冯拯、陈尧叟等人也认为修建绥州城是可行的。宋真宗与其让宰执争议,不如遣人前去调查、评估,等调查结果出来以后,再根据结果,最终议定是否改修城。于是,朝廷派出了比部员外郎、直史馆洪湛和侍禁、合门祇候程顺奇两个人前去调查情况。

这二人经过一番实地调查之后,也觉得修城利大于弊,应该修城。于是,朝廷命人修筑绥州城。

然而,在朝廷修建绥州时,李继迁将攻击目标放在了灵州(今宁夏灵武境内)。此前,宋朝也意识到灵州的重要性,打算在灵州进驻大量兵力。为此朝廷就灵州防守事宜展开了一场大讨论。但很多朝中官员都主张放弃灵州,因为灵州地理位置太偏僻,距离党项李继迁较近,与宋朝内境有些远,不管是防守和输送物资都极为不便,不如舍弃。另一派人则认为灵州地理位置特殊,对控扼李继迁具有无可替代的作用,绝对不能放弃。宋朝一旦放弃灵州,势必会扩宽李继迁的疆域,对宋朝极为不利。

然后,由于朝廷意见没有统一,导致朝廷对灵州的防御体系迟迟不能建立。恰巧此时,李继迁遣人诈降,打算里应外合奇袭灵州。灵州守将明知李继迁诈降,还是收留了这部分降卒,并将这些降卒安置在汉军中,用来困住党项军。岂料这正中了李继迁下怀,李继迁就是要让他的人混迹于宋军身边,摸清楚宋军布防情况,为进攻灵州城提供情报。李继迁派出了人乔装打扮的党项人混迹在灵州城里,收集着各类信息。

在摸清了灵州的情况之后,李继迁率领党项人大举进攻灵州城。消息从最前线传到了西北各个防御堡寨,也传到了朝廷。宋朝派出大军支援灵州城。然而,宋朝大军还未赶到灵州,李继迁已破了灵州城。据说,李继迁攻破灵州城后,支援的宋军将领根本不愿意相信,派出一个叫郑宝文的宋朝官员去打探消息。当时,西北地区正在下大雪,郑宝文为了探知灵州的真实情况,穿着党项人的衣服,单骑深入清远城。当他到了清远城时,果然发现李继迁已攻陷了灵州。于是,这些支援灵州的宋军将领给朝廷上书,请求朝廷的下一步指示。宋真宗与诸位大臣商议之后,觉得此时正值冬天,不宜进兵,命援军班师回朝。如此,灵州落到了李继迁手中。

灵州陷落后,宋廷才意识到灵州的重要性,但为时已晚。然后,是一系列的追责问责。那位被朝廷派出去修建绥州城的洪湛被开除公职,流放到儋州(今海南儋州市)。

由洪湛被处置的事情,又引出了一连串的事情,导致王旦的岳父工部尚书兼御史中丞赵昌言被贬黜到安远(今江西省安远县)担任行军司马。

事后,王旦才探出内幕:原来赵昌言被贬出这件事,背后是一桩公报私仇的纠纷。这也让王旦重新认识了一个人。这个人叫王钦若,涉案人员是前文提到被贬出到的洪湛,幕后推手却是王钦若。

事件经过概括如下:河阴平民常德方给朝廷递交了一份诉状,涉案人员是临津尉任懿,涉案内容是任懿当年考进士时行贿主考官,才被授予进士及第。最终,这类因行贿而考中进士的案子转到御史台审理,审理案子的人传唤任懿,得到了这样的供词:咸平二(三)年任懿参加科考时,借住在僧人仁雅家。茶余饭后,仁雅向任懿表示:“我们寺院的长老惠秦认识很多当朝权贵,若你肯花银子,我们可以提前弄到考卷,助您考中进士。”任懿觉得若花点儿钱能考中进士,也不是不可以。于是,任懿答应事成之后给银七锭。仁雅和惠秦打算这七锭银子到手后,各自拿一锭。于是,仁雅和惠秦先备五锭银子,做疏通关系之资。因惠秦与朝中大臣王钦若关系不一般,知道王钦若担任此次考试的考官。于是,惠秦通过王钦若妻子身边随从疏通了关系,将五锭银子交给了王钦若的妻子李氏。王钦若的妻子收到银子之后,密召家仆祁睿,将任懿的名字写在了祁睿左胳膊上,到中书省告诉王钦若。当时,任懿已考完了五场,祁睿以送饭的名义到了中书省之后,将妻子历史交代的事情全部都告诉给了王钦若。不久任懿已在奏名授官之列。

按照约定,任懿高中进士,就要拿出七锭银子交于仁雅。恰巧此时任懿的母亲去世,任懿就先回乡处置丧事。时任懿中举之事已传开,仁雅、惠秦得知消息,认为任懿不守信用,写信向任懿索要银子,仁雅还在信中咒骂任懿不讲信用,明明已当了官,还不还钱。

有意思的是,这封信没有顺利交到任懿手上,在路上遗失,被一个叫常德方的人捡到。常德方此人善占卜,利用此技能谋得一些钱财度日。当他得到这封信后,认为发迹时机已到来,便将信件交予中丞赵昌言。赵昌言看到信的内容之后,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于是给皇帝上书,请求朝廷逮捕王钦若,交给有司官员定罪量刑。

事情发生后,朝廷非常重视,马上派人员进行调查。作为考官之一的王钦若非常紧张,毕竟收受考生贿赂,影响科考不公平可不是一般的罪责。

但王钦若也不是一般人,他能以南方士子的身份跻身于宋朝官场高层,可见这个人必然有过人之处。王钦若遂开始毁灭证据。分析了整个事件经过之后,王钦若觉得这件事的关键是他的亲信祁睿,只要这个人能消失不见,一切都无从查起。至于说仁雅那封信,完全可以指控其诬告朝廷命官,到时自然有人处置他们。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他的随从祁睿身上。但这个祁睿一直跟着他,从他在亳州当官时,是他的亲信,亳州当地都清楚这件事。他被调到中央之后,祁睿也跟着他到了汴京。

一切看似毫无头绪,但王钦若还是找到了突破口,那是从祁睿的户籍入手,来进行处置。当时尽管他将祁睿带到了京城,但祁睿的户籍还在徐州,只要从徐州的人口户籍上消除掉祁睿这个人,一切便无从查起压根没有祁睿这个人。但消除一个人的户籍,也不是一般容易的事情。所幸的是,这次科王钦若认识了一个叫张续的人,此人也正好参与科考。考试结束后,王钦若找到了张续,为祁睿消了户籍。此时,调查组正好找王钦若来了解此事。王钦若说祁睿的确是他的亲信,但他从来都未收到惠秦等人的钱财,也不存在为任懿定进士名额的事情。宋真宗不相信王钦若为七锭银子徇私舞弊,对赵昌言说:“朕待王钦若很优厚,他要是想要银子,会主动向朕要,怎么会受一个举人的贿赂?且王钦若刚刚担任政府宰相,怎么能轻易将其缉拿入狱?”赵昌言尽管力争要给王钦若治罪,但宋真宗没有同意。然后王钦若找各种证据,表明自己没有收受贿赂,而任懿改口说他妻子的哥哥张驾认识知举官洪湛,曾一起造访洪湛的家。当初只把银子托付二僧,并不知他们所送达的主考官员是谁。另有官员邢籨等人诬告洪湛接受任懿的贿银。此时,洪湛刚好出使陕西回朝,张驾莫名其妙死去,祁睿也不知去向。王钦若因而得以坚持说祁睿是科举结束后才雇到家里的,其他奴仆多为刚招募的,不认识僧惠秦,该案都没有证据。因此,洪湛因为收受贿赂坐罪削籍,流入儋州,而王钦若却免于罪责。和尚惠秦等人也替王钦若背了黑锅。

处置了洪湛、惠秦等人,看起来这件事已结束了,但事实上根本没有结束,王钦若这个人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他与赵昌言的仇恨自此结下,王钦若一直等着扳倒赵昌言。这次,王钦若借着科考受贿的事情扳倒了赵昌言。

让王旦感到后怕的是,这件事不仅与赵昌言有关,与王旦也能扯上关系。当时王旦与王钦若都是考官,只是后来王旦擢升为同知枢密院事,王旦的考官身份也被洪湛代替。后洪湛遂死在贬所。人们清楚洪湛受冤,而王钦若倚仗权势,没有人敢说。

这件事让王旦真正领教了王钦若这个人的厉害之处。生活中任何细枝末节的小事,有可能会影响到一个人的认知、思想,以后处置政务时,王旦也更加小心了,他不能重蹈岳父赵昌言的覆辙。

2

望都之战

时间匆匆忙忙到了1003年,二月时,西域吐蕃的首领潘罗支派出使臣出使宋朝,表示李继迁让人拿着铁令箭到西域劝他投降,但潘罗支不想归附李继迁,而希望归附宋朝,并表示愿意协助宋朝攻打李继迁,进而收复灵州。宋真宗念及潘罗支多年为宋朝驻守西域,对潘罗支赏赐了一番。但联合攻打党项的事情,宋朝没有明确表态。

在宋朝给潘罗支赏赐不久之后,党项李继迁倒没有骚扰边境,可宋朝河北边境却不安定。契丹人大批入境,在边境线上进行骚扰,并在一个叫望都(今河北望都县)的地方与宋军发生了大规模的战争,使宋军损失惨重。

在这里,需要详细讲述一下望都之战,因为此战是澶渊之盟前,辽宋之间的最后一战,对澶渊之盟的形成有着重要意义。而澶渊之盟也是本书主人公王旦登上历史舞台的一个新起点。

这一次,辽军的主帅是萧挞览。此人是辽圣宗耶律贤时代的将领,也是继耶律休哥、耶律斜轸之后的又一个辽军帅才,尽管与耶律休哥、耶律斜轸相比较他还是有一定的差距,但此时,耶律休哥、耶律斜珍等跟着辽景宗打天下的人,也都长眠于地下。于是萧挞览成了辽军的中坚力量。值得一提的是,当年在陈家谷口战争中,用箭射翻杨业的人就是萧挞览。此时,萧挞览已在辽军中声名鹊起,并很快得到了萧太后和辽圣宗的认可。这一次,配合萧挞览的还有辽南府宰相耶律奴瓜。

辽军在萧挞览的率领下,越过了辽宋边境线,开始向宋冀州行进,不日便到了冀州望都县。此时,宋军派出的探子,将辽军向宋冀州进军的消息上报给驻守在高阳关的王超。接到前线的消息,王超火速召集将士们研究对策,他们早已对这样的战事习以为常了。二十多年来,辽宋之间的战争从没有停歇过,每年至少要有一次大规模的战争。去年梁门、泰州之战后,辽宋之间已有一段较为短暂的和平。现在辽国休整过后,又来攻打。王超询问将士们该当如何?大家都从自己的角度说出了御敌之策。

最后大家一致认为:辽军每一次来都气势汹汹,不能掉以轻心。这次辽军既然把攻击方向放在望都,那么距离望都不远处的威虏军,应该火速救援望都,望都若失等于是辽军在高阳关处撕开了一道口子,这对于高阳关的预防非常不利。还有人提出让高阳关和镇州的宋军也来攻打萧挞览部,对萧挞览部形成包围之势,一举消灭萧挞览的主力。

为了稳妥起见,王超还是将这些附近的驻军都进行了规划。王超觉得高阳关和镇州的守军加上威虏军,定能将萧挞览击败。随即,王超决定率六万大军离开威虏军,驰援望都。临行前,王超先派出一个先锋队去与望都的宋军会合,两面夹击辽军,同时还可以放出他已率领六万人攻打辽军的消息,以此稳定军心。于是,王超便派出了一支由一千五百人组成的先锋队,快马加鞭赶往望都。而他自己则率领着数万大军陆续赶到。临行前,王超给镇州、高阳关两地的宋军将领送去了书信,要求他们火速赶往望都,共同歼灭萧挞览的辽军。

之后,王超率领着宋军向望都靠近,也在等待着高阳关和镇州的大军向望都集结。镇州的宋军将士接到命令后已马不停蹄地向望都赶来,但高阳关行营都部署周莹却不见踪迹。等给周莹送信的人回来之后,才将周莹不支援望都的原因说了出来。原来王超派出送信的人到了周莹所部驻扎的地方以后,周莹却认为高阳关将士虽隶属于都王超部署,但他们的顶头上司却是枢密院,王超有领导他们的权力,却不是直属管理。所以,周莹宣觉得只有得到枢密院的调令,高阳关的将士才能出征。

出现这样相互推诿扯皮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资历。王超是近几年才不断被朝廷提拔起来的将领,而周莹则是元老级的将领。当初朝廷让王超做关南之地的总司令时,周莹内心并不乐意。或许在周莹看来,不管怎样,他都比王超更有资格担任关南之地总司令。

周莹这一举动让王超无计可施,此时对于宋军来说,缺少了周莹的加入,让原本可以掌握主动权的宋军一下子陷入了被动状态。周莹提出的意见无异于痴人说梦,即便枢密院下命令,等诏令传到关南之地时,或许战争已结束了。此时,时间是胜利的关键,抢在辽军骑兵发起攻击之前,宋军才有可能胜利。

然而,一切都随着周莹不支援而变得不可预知。战争已打响,不管高阳关的周莹来不来助阵,王超都是要带人去与萧挞览打一仗。于是,宋军在王超等人的带领下,快速到达望都。随即,辽宋两军展开了激烈的角逐,宋辽两军前锋在望都城南数里处来回冲杀,喊叫声震彻天宇。这一仗,宋军又根据地理条件,对辽军给予了猛烈攻击。辽军本来想一鼓作气打败宋军的行动,却没想到宋军如此顽强抵抗,辽军所部被击溃,损失惨重,两千多将士被宋军斩于马下。萧挞览觉得没必要再与宋军抗折下去,便命人鸣金收兵。

第一次正面较量,辽军并未取得实质性胜利。辽军暂时休整后萧挞览准备重新调整正略部署,再与宋军进行周旋。到了第二天,萧挞览再一次率军来战,战争一开始攻势猛烈,但王超这边也早有准备,他清楚前一天萧挞览没有讨到便宜,一定会重兵压境。于是,王超命人按照既定方案,前来与辽军对峙。两军又开始一阵厮杀,此时宋军士气依然高涨,并未因对方是萧挞览畏惧。辽军与宋军开战后,各有死伤,不过辽军的损伤更大一些罢了,“超先发步兵千五百人逆战于望都县,翌日,至县南六里,与敌遇,杀戮甚众。”

萧挞览一看宋军这阵势,觉得辽骑兵虽有优势,可这样与宋军对攻,到时,必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结果自然不是萧挞览所希望看到的。但如何才能有效突破宋军呢?萧挞览一时半刻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其实,宋辽两军已处于一种焦灼对峙局面中。此时的萧挞览见与王超部对峙,实在讨不到多少便宜,便心生一计,他要调整部署,找宋军的软肋。随即,萧挞览命人一边与宋军继续周旋,以此来吸引宋军的注意力,而他自己则把主要精力放在观察宋军的部署上。这不看还好,待他详细观察后,发现宋军主阵上将士阵法进退有序,要想破了宋军的主阵,看来没有这个实力。萧挞览开始扫视宋军的主攻大阵,忽然他眼睛锁定在了宋军东面,经过多次浴血奋战的萧挞览一眼看到了宋军部署的弱点。萧挞览看到宋军大阵里,其副都部署王继忠所部与主阵之间有与一定间隙,王继忠的部队并没有与宋朝的主阵形成相互补充的阵势,这是宋军的致命要害。萧挞览觉得自己反击时刻到了,于是他命辽军迅速攻击王继忠所在的部宋军。这时的王继忠哪里想到辽军会转变方向,把目标对准自己所率领的部分。

当然,面对王继忠所部的宋军,萧挞览来了一招故技重施,便是断粮道这一招在他与宋军交战的过程中,屡试不爽。很多次由他指挥的战争,他都巧妙地运用了这一打法,将宋军击退。此时的宋军并不清楚萧挞览要偷袭,所以宋军的主力还在与辽军的中军对峙着。这是萧挞览这一迷惑宋军的打法。

此时,恰巧宋军运输粮草的小分队从这里经过,萧挞览看到时机到来,迅速派人去断宋军粮道,辽军按照萧挞览的部署,对宋军押送的粮草进行抢夺和焚毁。王继忠听闻宋军粮草被辽军抢夺,赶紧命人前来回救。但显然已迟,不仅粮草被辽军所断,连王继忠本人也陷入了辽军的包围圈里面。因为主帅和其他人员身着不一样,所以辽军一眼在众多的宋军队伍里发现了王继忠。而此时,王超也陷入战争泥沼中,无法支援王继忠。

辽军集中力量进攻王继忠部,王继忠与辽军在一个叫康村的地方战斗一夜,辽军没有取得胜利。

这样,王继忠被部被辽军包围。萧挞览指着王继忠的模样,对他的副手耶律奴瓜交代了一番,耶律奴瓜便带着人直接冲击王继忠。宋军这边看到辽军的意图后,意图掩护着王继忠撤离,与宋朝的中军会合。

耶律奴瓜此时已死死“咬”住王继忠所部,辽军志在必得,他们已彻底打乱了宋军的防御体系。辽军的骑兵像一把锋利的刀,将王继忠部与宋军中军隔开,并将王继忠部团团围住,不断地压缩空间,将宋军包围在了一个狭小的空白处。王继忠及其部署,在辽军的一轮又一轮进攻中,人数变得越来越少。

王继忠组织人员突围,意图冲出辽军的包围圈,可此时包围宋军的辽军,宛如一道铜墙铁壁,根本没办法突破。王继忠所部已陷入了绝境。王继忠急中生智,让他的部队向反方向突围,只要能突围出去,也能回到威虏军。然而,他的这一想法,根本没办法实现。此时宋军面临着王继忠被俘,粮草辎重被焚毁的局面。王超只能带领大军撤退。

刚刚还处在战争优势的宋军 ,瞬间被萧挞览奇袭王继忠而变成了处处挨打的局面。随着宋军南撤,萧挞览率领的辽军却一转战争劣势,开始向南撤的宋军发动大规模战争。南撤的宋军根本无心恋战,只顾逃亡。辽军乘此机会,冲击宋军尾军,顺便在宋朝的边界上烧杀抢掠。那些原本属于宋朝的村落,遭到辽军的洗劫。此时的宋军根部不顾这些,只顾向南逃窜,魏能、李继宣等听闻王超战败,被辽军追击着往回逃。魏能、李继宣等人率领威虏军前去接应,阻挡住了追击宋军的辽军。萧挞览见王超残部回到了威虏军,便命人撤军。望都之战,自此结束。

望都之战按照最初设定,应该是宋军占有优势,可战场的瞬息万变,谁能预想得到。王继忠生死不明(最后被俘,降国),王超令人回撤,辽军趁势追击。

望都之战中,直接影响辽宋两军的事,应该是王继忠被所俘一事。也正是这件事,直接、间接地改变了历史走向,最终促成了澶渊之盟。王继忠是宋真宗在太子时的幕僚,在赵恒做了宋朝第三任皇帝后,依然对他身边的人都加以重用,比如李沆、寇准、毕士安等人,而王继忠也是得此良机,被派到前线担任定州副都部署。萧太后也清楚这个情况,因此在俘获了王继忠以后,对王继忠非常礼遇,劝王继忠向辽国效力。王继忠刚开始时也如那些被俘的大将一样,面对萧太后和辽圣宗劝降,宁死不屈。萧太后继续施以恩惠,王继忠大为感动,便表示愿意效忠辽国。至此,王继忠成了辽军的一名官员。后来,王继忠还时常接待宋使,还作为使者出使宋朝。

赵恒最初以为王继忠为国捐躯了,下了一道命令,追赠王继忠为大同军节度使,对他的家人也进行安抚政务, 并让王继忠的儿子们也进朝为官。

这次战争极大地震惊了北宋朝廷,连老将李继隆都表示继续出山,对抗辽军。宋朝不得不重新部署望都及威虏军的防御政务,并安抚了那些阵亡的将士家属。

最重要的是要追究责任。这次,因为王继忠战死(实际被俘),赵恒非常恼火,认为与王继忠一同作战人肯定未尽心尽力,才导致王继忠战死。于是,朝廷下了圣旨,将原来王继忠的两个手下,即镇州副部署李福和指挥使王升流放了。奇怪的是,战后王超给赵恒上书,要求对之前没有出兵援救的周莹宣进行追责,但赵恒却没有追究周莹宣的责任。

宋朝虽失败了,但对关南地区的布防更加看重了。似乎大家都很清楚,只有在关南之地屯集大量的兵马,才能抵御辽军南下。而辽军方面,也因为望都之战的胜利,给了他们无比的信心,此时,辽国高层正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战争。

3

景德元年留守

望都之战后,辽宋双方暂停战争。

时间如流,转眼之间到了1004年。这一年年初,宋真宗改元为景德。而江西一座地方官窑给朝廷上了一批陶瓷,宋真宗很喜欢这批陶瓷,给这个官窑所在地赐名景德,这也是宋朝唯一一个用皇帝年号赐名的地方——江西景德镇。

但这一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开年之后,一连串的地震,扰乱了宋朝人的心。在古代,地震被视为上苍震怒的表现,所以此时的宋朝上下,多少有些心慌。

然后,潘罗支设计杀了李继迁。还记得之前提到过潘罗支派使者出使宋朝时,请求联合宋朝消灭李继迁,但没有得到宋朝首肯。但宋朝给了潘罗支官职后,潘罗支没有了后顾之忧。于是,在这一年年初时,潘罗支派人去给李继迁送信,表示自己愿意投靠李继迁。不过潘罗支希望李继迁亲自到他们的营地接受降仪式。李继迁可能意识到或许有诈,但李继迁还是带着不多的党项人去了潘罗支部驻扎的营地。潘罗支也按照之前的约定,招待了李继迁,并表示不久以后会带着族人移营到党项部落。之后,李继迁带着部众往回走。当他们走到半路上时,天空中飘过一阵紧似一阵的箭雨,李继迁在随从的掩护下逃离,但李继迁还是中箭了。李继迁的随从在箭雨中掩护着逃出了吐蕃人的追击。即便如此,李继迁也身中数箭,随从们将李继迁护送回去以后,李继迁已奄奄一息了。临死之前,李继迁给儿子李德明留下遗言:一定要与宋朝建立和平关系,非如此党项人才能在各种势力之间存活。

李继迁死了之后,宋朝与党项这方面的关系暂时得到了缓和。

不久之后,宋朝宰相李沆病逝。李沆这个人在前面已有介绍,他是宋真宗做太子时的幕僚,宋真宗继位之后,让他当了宰相,而咸平之治李沆出了不少力,宋真宗对李沆也格外信赖。但此时李沆已垂垂老矣,身体各种病症不断。三月,李沆病逝了。据说李沆去世后,宋真宗非常伤心,在李沆灵前痛哭不已。

李沆生前与王旦的关系也非常好,李沆在生活和政务中的很多做法都深深地影响了王旦。这也完全能理解,两个人是同年进士,这在宋朝的官场是一种资本,很多人会因为同年进士结成一种利益团体。后来,李沆成了宰相,王旦也成了副宰相,二人经常在一起政务。当然,李沆与王旦之间并未形成某种政治利益体,用“和而不同”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更加准确。

李沆比王旦年长几年,生活、政务的阅历比王旦丰富一些。因此很多时候,李沆都是带着王旦一边政务,一边学习。其中有两件事,给王旦留下了深刻印象。

第一件事是当时李沆不断给赵恒报忧不报喜。当初赵恒刚刚继位时,李沆经常给赵恒报一些国家水灾、旱情等不祥之事,一度让常年生活在深宫大院的宋真宗很紧张。此时,王旦作为副手,认为没必要把政务事无巨细地汇报给赵恒,那样只会让赵恒徒生烦恼,宰执群体应该对各种奏事进行分析之后,将最重要的政务整理出来汇报给赵恒,其他小事情没必要汇报,中书直接能处理。但李沆却不这么认为,李沆对王旦说:“皇帝年轻,应该让他清楚人间疾苦,如若不然,皇帝血气方刚,自然会陷入声色犬马之中,做一些大兴土木、穷兵黩武、封禅祭祀的事情。我现在已老了,将来看不到这些情况了,等你将来做了宰相,一旦发生我说的上述事情,会给你造成最大的困扰。”王旦表示李沆太过于杞人忧天了。但后来待王旦真正当了宰相后,才发现李沆的高瞻远瞩(后面详)。

另一件是边关之事。当时朝廷在西北地区用兵,边关的急奏繁多,宰执群体因要经常处置这些事宜,以至于有时候很晚了才吃饭。王旦很有感慨地对李沆说:“我们这班人怎么才能坐镇太平,过几天悠闲自得的好日子呢?”李沆说:“宰执群体有些担忧辛劳也在合理之中,可以作为警戒来看待。等到将来四方宁静时,也不见得不会发生大事。”后来契丹表示要与宋和亲,王旦征求李沆的意见,李沆说:“和亲自然是好事,这样会让边境处于安宁状态,但边疆的忧患停止后,皇帝会因没有忧患,而渐生奢侈放纵的想法。”王旦当时还是对李沆的话有些持怀疑态度。

后来,当这些事逐渐变成现实之后,王旦才理解了李沆的过人之处,难怪官场称李沆为“圣相”。

现在,李沆去世了,王旦也有些悲痛。但作为副宰相,他还得将主要的精力放在政务上。此时,朝廷中枢处于无宰相的局面中——前宰相吕蒙正因病早辞职,李沆也病故。中书只有几个副宰相在操持,王旦自然责无旁贷,须干好自己的政务。

接下来的事情当然是选出两个宰相来,中书不能离人,否则政务将会出现问题。只是这一次,王旦没有顺势成为宰相。因为此时赵恒想到了寇准,但赵恒对寇准这个人有顾虑,寇准性格执拗性,脾气火爆,难以约束。但寇准又是大忠臣,是出任宰相的人选。为了保险起见,先调整毕士安为参知政事,为接人宰相做铺垫。毕士安被擢升后,进宫感谢赵恒的提拔重用。赵恒对毕士安说:“你先别急着感谢,朕想让你当宰相,不清楚朝中大臣谁可以与你一起同进宰相?”毕士安想都没想岁宋真宗说:“寇准赤胆忠义,大是大非面前果断,除了寇准之外,我还真没发现第二人。”赵恒对毕士安说:“朕听闻寇卿性格刚烈,若他的脾气上来了,谁能管得了他?”毕士安对宋真宗谁:“寇准一心为国,秉持公道,疾恶如仇,所以世俗的人不喜欢他。如今天下的百姓虽承蒙皇上的恩德,滋润养育安闲逸乐,但西北西夏一直没有臣服,此时正是朝廷用寇准这样人才的绝佳时机。”

听了毕士安的话,赵恒不再犹豫。一个月之后,朝廷启用毕士安和寇准为宰相,不过毕士安是首相,寇准是次相,“不阅月,遂与准俱相。”

细心的读者朋友们可能纳闷了,为什么这次朝廷直接启用毕士安和寇准为宰相,而未自己提拔已干了几年副宰相的王旦?其实这也是有原因的,此时,寇准是三司使,在宋朝三司使又被叫作“计相”,是管钱的官儿,而且中书、枢密院长官后面紧跟着的是三司使,地位高。而毕士安是赵恒当太子时的幕僚,与赵恒的关系绝非一般。正是这样的情况,朝廷让毕士安和寇准当了宰相。

但朝廷刚刚任用毕士安、寇准为宰相之后,北边又出事了。一个足以震惊宋朝上下的消息从北方草原传来:辽国萧太后带着辽圣宗举兵二十万亲征宋朝。这二十万辽军可是辽国的家底,而萧太后与辽圣宗亲征,也足以说明这次辽军南下的决心。

于是,边境线上的战报像雪片一样不断传来。据说有一天晚上连着传了五封战报,但坐职中书门下的宰相寇准压着没报。等到了第二天早上,有人提前将这些奏报内容报给了赵恒。赵恒非常紧张,询问寇准该如何处置。寇准却表示只要赵恒御驾亲征,五日内便可结束战斗,将辽国铁骑赶出宋朝疆域。但对于寇准的建议,赵恒有所顾忌,有些害怕。赵恒打算甩开寇准退朝,但寇准拉住皇帝的衣服说:“官家今天要是走了,这个国家真完了。”赵恒看着寇准拉着衣服不松手,只能答应寇准御驾亲征。

此时,有两人清楚赵恒不想御驾亲征,他们秘密建议赵恒南逃。这两个人中一个是前文提及的王钦若,另一个是陈尧叟。王钦若是江南人,建议赵恒将都城南迁到金陵,金陵是南唐国都,凭借长江天堑来阻挡辽国铁骑。而陈尧叟是蜀人,建议赵恒将都城南迁到成都,凭借蜀中天然屏障来阻挡辽军。其他宰执群体之间也持见不同意。宋真宗也被这两个人言论左右,没有了自己的主张,只能马上组织两府宰执群体重新商议对策。此时,姗姗来迟的寇准听了赵恒打算南迁的计划后,对皇帝和所有的宰执群体大声说:“敢鼓动皇帝南迁的人应该杀头,眼下国家兵强马壮,武将和文臣也都很团结,若您亲自领兵出征,敌人自然而然会逃跑。若舍弃宗庙南迁,到时人心涣散,即便是长江也难以抵挡辽国铁骑。”

最终,赵恒还是在寇准的建议下决定亲征。寇准为了排除赵恒身边的干扰,还建议赵恒将王钦若安排最前线大名府去镇守,给前线将士们鼓舞士气。赵恒便征求王钦若的意见,没有想到王钦若一口答应了这件事。这样,王钦若被派往大名府去了。

那么,王旦在这两次御前会议中扮演什么角色了呢?这一点史籍中并无详细记载,但根据王旦的品性,他一定同意寇准的意见。

既然决定御驾亲征了,那得商议亲征的地方。当时寇准建议赵恒亲征大名府,这样一来,会提升前线将士们的士气。但大名府临近最前线,宋真宗又害怕了,此时首相毕士安建议赵恒亲征澶州足以。寇准一看赵恒亲征目的已达成,也不再坚持赵恒亲征大名府。

接下来的事情,是准备亲征事宜。这些事宜中,最重要的是选定大后方留守之人。最终,这件事落在了雍王赵元份身上。

然后,一切准备绪,等着赵恒最后下决心。此时,忽然从前线传来了一封来自辽国高层的信件。这封信让亲征澶州的赵恒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因为信件虽是辽国萧太后和辽圣宗的意思,但写信的人却是个已“死”了的人。这个人是王继忠。在望都之战后,宋朝上下都以为王继忠命运疆场,但此时,王继忠却在信中说自己被俘虏了,现在还成了辽国的官员。王继忠在信中还说,萧太后想与宋朝讲和,不再让战争延续下去。宋朝上下看着王继忠的信件,很多人觉得不可信,或许这是辽国的缓兵之计。即便是赵恒本人,都对这种信件持怀疑态度,尽管赵恒一直不想到前线去亲征。

既然宋朝上下都不相信辽国有和谈的决心,只能按照之前的计划,由赵恒率领着文武百官亲征澶州。

于是,赵恒的车辇缓缓从汴京出发了,而雍王赵元份也表示一定守住京城。

此时,战争已打响,让宋朝上下不理解的是,辽军在未攻下一个战略据点的情况下,不进反退,兵分两路向宋朝腹地而来。驻扎在镇州的王超没有拦截辽军。率领着十五万大军一直驻守在定州,也不支援其他地区。萧太后急于要攻下一个战略据点来提振士气,于是,辽军将主要的精力放在了瀛洲。这一次萧太后志在必得,所以辽军昼夜不停地攻城,而萧太后亲自擂鼓助威。但宋朝瀛洲的布防也很坚固,为了保住瀛洲,城内男女老少都积极参与保卫战,即便是僧尼也不例。而辽军骑兵的优势在于长途奔袭和来回穿插,攻城是弱项。因此,攻城战中即便有萧太后本人擂鼓助威,辽军依然难以攻克瀛洲。瀛洲攻防战持续了很长时间,辽军损失惨重。最终,萧太后觉得在瀛洲这样消耗下去,会严重挫伤辽军士气,不得不放弃进攻瀛洲。辽军撤退后,瀛洲城里的宋军出城打扫战场,发现瀛洲外面到处都是辽军的尸体和武器。此战,辽军损失三分之一的战斗力。

赵恒一行人开始往澶州走,但此时赵恒的心中难免紧张情绪,因为战争就在不远处。当他们走到半路上时,一些臣子察觉到了赵恒的畏惧心理,于是又有人给赵恒建议南巡(逃)。此时的赵恒一直战战兢兢,当他听到有人建议他南巡时,赵恒真心动了。此时寇准也难以说服赵恒。于是,寇准找到了一个叫高琼的将领劝谏赵恒。这才稳住赵恒的内心,再次决定亲征澶州。

赵恒还没到澶州,又收到了王继忠的一封信,内容还是说辽国愿意与宋朝讲和,结束这些年来战争带给两国的困扰。王继忠将信件交给了宋朝边境守将石普,希望石普将这封信转交给赵恒,石普清楚事情重大,也不敢有丝毫耽搁,火速派人将信件交给赵恒。此时,朝廷中有些人重视这件事了。朝廷商议结果,一些臣子认为辽国这样频频来信,自然有几分和谈的诚意。于是,赵恒召集大臣商议对策。然而,朝中大臣相互意见不统一。为了试探辽国和谈的决心,赵恒命人写了一封信,让宋朝边境守将传给王继忠,表示宋朝愿意和谈。不久,赵恒再次收到了王继忠执笔的一封信,代表辽国高层的意思,在这封信当中,萧太后表示辽国既然愿意和谈,应该派出使臣到辽营,于是辽国商议和谈事宜。

宋朝上下确定辽国确有和谈之心,赵恒遂将此事交给了枢密院,让枢密院推荐一个出使辽营的人。此时,枢密院给赵恒推荐了一个叫曹利用的人。赵恒确认曹利用可以作为宋朝谈判使臣后,给曹利用升了官职,让曹利用北上和谈。其间,王继忠不断与石普交换信息,希望宋朝与辽国达成和谈之意。石普派手底下一个叫张皓的人去面见赵恒,并说明情况。但张皓在去往澶州的路上,被辽军意外俘获。萧太后清楚情况后,款待了张皓,还让张皓到大名府去催促曹利用北上和谈。原来,此前朝廷派出曹利用北上和谈,但曹利用到了大名府之后,被王钦若拦住了。因为此时辽国虽给宋朝来信表示讲和,但辽军的攻势并未减弱。王钦若对辽国和谈的诚心表示怀疑。这种情况下,曹利用留在了大名府。

张皓没有请动曹利用,只能一个人回去复命。萧太后再次厚待了张皓,让张皓直接到澶州面见宋真宗,希望宋真宗能够再次派出其他使者前往辽营和谈。张皓只能到澶州去面见赵恒。张皓将辽国和谈的情况说给赵恒,赵恒这才确信辽国要和谈。于是,赵恒让参知政务王旦写了一封手书给大名府镇守的王钦若,命名王钦若放曹利用北上入辽营。

王钦若等人只能给曹利用放行,这样一来,赵恒清楚辽国有和谈决心,心中的胆怯之心也少了一些。于是,宋真宗只能在众人的搀扶中,继续向澶州行进。

然而,偏偏此时又发生大事了。这次的大事不是辽军攻下了哪座城池,而是京城留守雍正赵元份病危。这个消息又让宋真宗一下子慌了神。此时,前方战争还在继续,后方留守也出了问题。安定大后方是眼下重中之重,此时,得派一个人回去接替赵元份担任汴京留守。

最终,这份沉甸甸的责任便落在了参知政事王旦身上。

虽朝廷将这么重的担子交给了王旦,王旦却有些担心。王旦深知此次赵恒亲征非比寻常,凶险无比。当赵恒决定亲征,并让他也陪着去前线时,王旦心中反倒没有多少担忧,也没有感觉到紧张的,反而是赵恒让他折回去做汴京留守时,王旦心中有了隐隐担忧。这些年辽宋之间的战争,无不显示辽乃虎狼之躯,太宗赵光义那么强势的人,都在北伐中被辽军流矢击中,仓皇逃窜。这位自小生长在宫廷之中的赵恒,其实远没有赵光义强势。当赵恒让王旦担任汴京留守时,他觉得身上的担子很重,完全高兴不起来,甚至忧心忡忡。王旦觉得应该将自己的担忧告诉赵恒。于是,王旦对赵恒说:“皇上您御驾亲征是寇准宰相一手促成的,那么请您将寇准叫来,我有话问他。”赵恒不清楚王旦到底意欲何为,但他既然有话问寇准,那让寇准来见一面吧,尽量把汴京留守事宜做全面,也能让他少牵挂。

赵恒命人将寇准叫到了跟前,赵恒对其表示将王旦任命为汴京留守。寇准只是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看不出寇准到底是赞成还是不赞成。赵恒瞟了一眼王旦。那意思是你不是有话要问寇准吗?那问吧。王旦才当着赵恒的面问寇准:“你们这次出征,如若十天之后我没有收到捷报该怎么办?”这一问,既是问寇准,也是问赵恒。寇准当然没办法回答,十天之后,没有捷报,是不是预示着赵恒这次亲征失败了呢?寇准看看赵恒,赵恒此时陷入了沉思中。王旦的这话听起来让人心中很不舒服,可倒也是实话,也只有王旦这种人,才会问这话,其他的人不一定会考虑那么远。这也说明让王旦担任汴京留守,非常正确。赵恒在王旦和寇准面前来回走动着。三个人相互无言,持续了过一阵子。最终,宋真宗停下了脚步,看了看王旦,又看了看寇准,慎重地说:“立皇太子”。这其实是安排后事了,赵恒这是下了必死之心。若十天之内汴京收不到前方的捷报,表明赵恒已殉国了。得到了赵恒的回答后,王旦觉得有了方向。若真如王旦所述,那将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当然,这倒不是说王旦期望着会发生意外,而是凡事都应该有最坏的打算。

领了圣谕,王旦匆匆回到了汴京。回到汴京后,开始部署汴京留守政务。他将汴京的一切事宜都做了重新调整,尤其加强了汴京地区的防御和巡视政务。王旦还下了一个通告,不让汴京的人到处传播战争的事情。王旦做最好的希望,也做最坏的打算,“旦既至京,直入禁中,下令甚严,使人不得传播。”

4

澶渊之盟

王旦回到汴京之后,赵恒一行也到了最前线。此时,辽国虽表示和谈,但辽军的先头部队在主帅萧挞览的带领下,已到达了澶州北城,并在城外驻扎。

澶州是宋朝黄河岸边最重要的一座城池,也是宋朝的北大门。这里距离首都汴京只有几日路程。这里也可以说成是汴京之北的最后一座城池,更是阻挡契丹铁骑进攻的最后一道防线。澶州城分为南城北寨,中间用浮桥连接,南城规模要比北寨稍微高大一些。

正是因为这些因素,辽军此次长驱直入到达澶州的目的也非常明显了:只要攻打下来澶州,用不了几天,辽军的铁骑就能围攻宋朝的国都汴京了。而一旦汴京被攻,宋朝距离亡国就不远了,到时辽军有没有孤军深入,都将牵着中原汉人的鼻子走。这是当初耶律德光攻打后晋的计策。

所幸的是,被赵恒提前派到澶州的宋将李继隆等人,已在澶州北城布防。李继隆本是沙场老将,熟悉各种战法,与辽军也是辽国多次交手,且李继隆与辽军打仗时,胜利居多。这一次,李继隆自然也无所畏惧。李继隆让城墙上的宋军设强弩,死死地控制住了要害部门。

辽将萧挞览虽已围住澶州北城三面,但他没有立即组织人员攻城,原因有二:其一是萧挞览对城中布防情况不清楚,不敢贸然进攻;其二是萧太后和辽圣宗带领的辽军大部队正在往澶州城下赶,萧挞览要等大部队集结在一起,再对澶州北城发动攻击。由此,辽军的先锋部队与驻守在澶州北城的宋军暂时形成了对峙局面。

宋辽双方在澶州北城对峙。

宋军亦在密切关注城下辽军动向的同时,也在等待着御驾亲征的赵恒。此时的赵恒还在路上,并未到达澶州城。本来从汴京到澶州也三四天的路程,赵恒却走了七天。走这么慢的主要原因还是惧怕!赵恒一直活在父亲赵光义中箭的往事阴影里,赵恒一直很惧怕契丹铁骑。尽管他很清楚迟早有一天,他会与契丹有一次真正对决,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此时赵恒虽已走上了亲征之路,但他心中仍顾虑重重,这从他几次想南逃的打算中能看得出来。或许没有人理解赵恒心悬着的那种感觉。当初寇准等人动员赵恒御驾亲征时,大家都说为国为家,却忽视了赵恒也是个人,他也有自己内心的恐惧。因为心中没底,所以这一路上折腾了七天。

然而,在赵恒到达澶州的三天前,在澶州发生了一件扭转战局的事情,加速了宋辽之间的和谈。当时,辽军主帅萧挞览带领辽军先锋队到了澶州北城,与澶州北城宋军遥遥相望。辽宋两军形成了对峙之势。宋军城墙上的将士不断地巡视着各个方位,然后调整着澶州的防御政务。辽军也在到处查看可以突破澶州北城的地方。这是一种心理战,辽宋双方都在等着彼此先露出马脚,然后派兵袭之。

这一天,辽军主帅萧挞览带领着一部分人在澶州北城不远处来回巡视着,不断对着澶州北城指指点点。城外这一幕,正好被当时当值的北城守将张瑰看到。张瑰便命人密切注视辽军小分队,看他们到底意欲何为。张瑰也在城墙上来来回回走动。此时,张瑰惊奇地发现,这支小分队正向澶州北城靠近着,完全不顾及澶州北城还有宋军把守。

张瑰命人将床子弩对准城下转悠的这一小支辽军,命令将士们:一旦辽军靠近城池,用床子弩射他们。这里简单介绍一下床子弩,这是一种大弩,射程远,杀伤力巨大。射程在一百二十步到三百步之间,是宋朝最具杀伤力的武器之一。每次发射时不是发一支箭,而是好几根。此时的张瑰或许心中想的是:只要这些箭射出去,总能射死几个将领。退一步讲,即便射不中,但也能吓一吓这帮辽国人。

城外的辽军小分队对城上的一切都毫不知情,继续向澶州北城靠近着。张瑰一看城下辽军小分队不退反进,有些愤怒。于是,张瑰便命人启动床子弩。这床子弩因为劲道大,要好几个人同时操作才能启动。张瑰命人准备好床子弩。随着一声令下,床子弩里的箭头“嗖嗖”射了出去。

城墙上的众人眼睛随着飞出去的弩箭飞向了辽军小分队,观看命中结果。因床子弩的箭比较重,所以它受重力影响,射出去后轨迹是抛物线,这样也容易让射程跑偏,不命中的情况时有发生。只有人员密集时射击,其杀伤力才会体现出来。当床子弩的弩箭落到地面时,距离已非常远了,张瑰无法判断是否命中城下辽军小分队。忽然,辽军小分队队形乱了,开始迅速后撤。城墙上的宋军看到这个情况后,一阵欢呼雀跃,他们料定这次射出去的箭没有放空炮。一定有人被射翻在地,床子弩杀死一个辽军,这也是功劳啊!张瑰下了命令:若这伙人继续在城底下来回跑,想找出守城宋军的破绽,那继续发动床子弩,驱赶他们远离澶州北城。

事实上,张瑰还不清楚他的斩首行动直接扭转了战局。因为被床子弩击中的人是这次辽军南征的主要人物萧挞览,据说床子弩射出去的这一箭正中萧挞览的额头部位。那些跟着萧挞览查看地形的人,见主帅被射翻于马下,惊慌失措地护送萧挞览回去了。当天晚上,萧挞览因伤势太严重而死掉了。

辽军面临着主将折戟的尴尬局面。辽军大营里,再难派出有作为的高级将领来。此时,萧太后一行,也到了澶州。萧太后听闻萧挞览战死,扶着萧挞览的灵车,恸哭不已,精神上受到了沉重打击。此后,萧太后罢朝五日,以此来祭奠萧挞览。当然,此时的萧太后再一次表现出了一个成熟政治家的手腕,她让人严密封锁萧挞览战死的消息,禁止将士们议论此事。

萧太后的这种举动当然是故作镇定,但此时她须镇定,随着萧挞览被射死,辽军上下都处于一种紧张中,士气低落。只要处置不当,辽军会全线崩溃。此时的萧太后只有一条路可走,那是在宋朝不清楚萧挞览战死的消息之前与宋朝和谈,并达成某种书面材料,这样有理有据,才会解了眼下辽军的危机。若宋朝上下清楚了萧挞览的死讯,辽国必将陷入非常被动局面。所以,此时的萧太后加紧了与宋朝沟通和谈事宜。

由于萧挞览被张瑰射死之时,赵恒还在前往澶州的路上。对于这一事件,宋朝这边并不知情。张瑰等人只是清楚那天的床子弩肯定射杀了辽军的人,但到底射杀了谁,他们也不清楚。辽国方面甚至为了掩饰这种慌乱,命人继续攻打澶州北城,因此,澶州北城的辽军不但没有减退攻势,反而越打越猛烈,辽军想以此来稳定慌乱的军心。这样,宋朝澶州北城的将士面临着最惨烈的战斗。

三天后,赵恒终于到达了澶州城。但宋真宗到达了澶州南城后,越发感觉到了一种压力感,因为北城已被辽军团团围住,若此时辽军攻破澶州北城,后果不堪设想。随行的一些官员建议赵恒在澶州南城下榻,等待前方的消息。赵恒当时内心是紧张的,无人能理解他内心的紧张。所以,此时有大臣建议赵恒在澶州南城休息,赵恒心中很是高兴。虽澶州南北城虽只有一条黄河之隔,但在心理上,南城要比北城安全得多。可寇准等人不同意,认为此次前程就是为是鼓舞三军士气而来,躲在澶州南城连三军面都见不着,又怎样鼓舞士气?于是,寇准等人纷纷进言,要求宋真宗到北城去。

寇准等人的理由很充分:既然来了,是要到北城去,站在城墙上,让澶州北城的将士们看到赵恒的确到了澶州,这也才能起到鼓舞三军将士的作用。赵恒极不情愿,但他拗不过寇准等人的不断劝谏,只能硬着头皮去了澶州北城。据说,当抬着宋真宗轿子的轿夫们踏上浮桥时,轿夫们有些怯战,竟然不敢前进。此时,跟在赵恒身后的高琼用手中的棒子打了轿夫,催促轿夫们赶紧前行。轿夫们哪里敢得罪高琼,只能抬着赵恒晃晃悠悠地向北城而去。

等到了北城以后,有人建议赵恒在北城的行营里休息,毕竟此时,辽军正在猛烈地攻城,流矢可不长眼睛。万一出现难以预料的事情,这个责任怕是谁也承担不起吧。但寇准等人还是坚持要宋真宗登上城墙,鼓舞士气。赵恒在众人的“胁迫”下,登上了澶州的北城。此时,在北城防御辽军的宋军,看到了代表皇帝的黄色伞盖,士气大振,宋军将士齐声高呼“万岁”,声音震彻云霄。连赵恒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的到来会让澶州北城的宋军士气这样高涨。当然,赵恒更没想到的是,他在澶州北城看起来只是踏出了一小步,但对辽宋局面而言,却是迈出了一大步。

赵恒在澶州北城检阅宋军,整个澶州城里及城上的宋军都壮怀激烈,呐喊声不绝于耳。检阅完将士之后,赵恒命人将自己的皇旗插在了澶州北城之上,这意味着宋朝的皇帝和前线的将士同仇敌忾,抗击前来攻城的辽军。做足了这一切,赵恒在众人的拥护中回了城内临时行营休息,而寇准则留在城墙头上指挥着宋军将士抵御辽军的攻击。

需要说明的是,尽管已到澶州北城,也检阅了宋军将士,但赵恒心中还充斥着恐惧,眼前的澶州北城并不牢固,若辽军强行攻打,澶州北城能否守住尚不可知。据说这一夜,赵恒在澶州北城的行营里不敢入睡,他派遣身边的跟班太监去探望坚守在城墙之上的寇准。寇准早清楚赵恒心中依然担心,为了打消赵恒的顾虑,寇准故意将那些守城的首领叫到一起,几个人摆着一桌酒菜,在一起喝酒谈心。太监将看到的一切都报告给了赵恒。赵恒觉得寇准如此胸有成竹,便也不再恐惧。

之后,进入到和谈阶段。因为曹利用已到了辽营,摸清了辽国和谈的底线。

赵恒也想要和谈,而且已再听不进去其他不同意见。寇准妥协了,这次催促赵恒亲征,已让赵恒到崩溃边缘,若此时继续与辽军对战,赵恒会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他们君臣二人的嫌隙会更进一步加深。其实从动员赵恒亲征开始,君臣之间便已有了一些看不见的裂缝出现,只是那时候寇准一心要的是让宋真宗亲征,给前方战士鼓舞士气;现在这个目的已达到了,也没有必要继续扩大战争的局面了。

和谈之事,已是板上钉钉。

这次萧太后还是款待了曹利用,毕竟这个人直接将决定宋辽和战的问题。简单地修整了一下,辽宋双方坐在了谈判桌上。萧太后首先以收复关南之地为由,要求宋朝归还关南之地。萧太后说关南之地本是辽国的领土,辽宋之间要想和谈,宋朝交还关南之地是和谈的基础。而曹利用作为宋朝代表,听了萧太后的要求后,认为关南之地自从后周并入中原版图,后来又成为宋朝固有领土,不存在是辽国地界的说法。曹利用还说,若按照这个道理,幽云十六州也是中原王朝的固有领土,辽国占领去很多年了,是不是应该先将幽云十六州归还给宋朝?

曹利用的话让萧太后无可辩驳,她没有想到宋朝使臣态度如此坚决。这次和谈辽宋双方都明白,国土问题和边界问题没办法再成为和谈的筹码了。毕竟国土是祖宗的家业,寸土不能与人。这是宋朝这边的底线。这样一来,和谈陷入了僵局。曹利用在辽营里被好吃好喝地招待着,等待着辽国这边重新提起和谈之事。见辽国上下还在商议,曹利用一直在辽营驿馆中等待辽国上下统一思想。

事实上,辽国这边也非常郁闷,与宋朝打了二十五年的仗,这样什么都没有得到就撤兵,实在说不过去,那些辽国的皇室家族也不会答应此事。可此时,战事的天平明显向着宋朝一边倾斜,若长此拖延下去,恐怕对辽军不利。再说辽国孤军深入,若宋朝调集的宋军都在澶州集结,辽军必将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瀛洲、定州、莫州、大名府都有重兵把守,还有多次与辽军作战的王超率领着十五万大军,也在辽军后方蠢蠢欲动。若关南之地的这些宋朝守军从不同方面围攻辽军,那么他们带领的全国之力的辽军,怕会被宋军包成饺子。加上萧挞览战死,辽军士气低落,此时再打下去,辽军只能吃亏。种种迹象都表明,现在和谈是最佳时刻。可谈判桌上辽军并未筹码,这次举国南寝,关南之地的重要据点都还在宋朝手中。辽国的处境非常尴尬,和谈之事该怎么进行下去呢?萧太后可是伤透了脑筋。索要关南之地明显不现实,不割地是宋朝的底线。

但两国相争到了这一步,和谈得进行下去,所以,辽国派出了一个叫韩杞的官员跟着曹利用到澶州面见赵恒,商议和谈之事。

赵恒面见了辽国使臣曹利用,询问了这次北上的情况,曹利用的据实以达。最终宋朝又派出了曹利用出使辽营,正式与辽国和谈。临走时,赵恒给曹利用和谈的条件:土地寸土不让,但金银财宝可以给一些。当年太祖皇帝设立封桩库也是希望能从辽国手中买回幽云十六州。赵恒让曹利用与辽国和谈时,除了割地之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外,其他方面尽量满足辽国的条件,实在不行,答应给辽国一百万两岁币也行。

曹利用领了圣旨,准备与辽国使臣和谈。此时,宰相寇准将曹利用叫到了自己的住所里,又对曹利用安排了一番。寇准告诉曹利用,给辽国的钱财最多不能超过三十万两,若超过三十万两,等着曹利用回来,他将曹利用斩首示众。曹利用心中多少有些憋屈,他的委屈倒不是害怕和谈岁币多少的争议,而是一直主战的宰相寇准此时也妥协了,和赵恒站到了一起。曹利用也是有骨气的人,他不想这样和谈,毕竟此时,战争有利于宋朝。可和谈是皇帝决定的,连宰相寇准此时都让步了,他只能按照高层的意思去完成这次和谈。

曹利用到了辽营之后,又开始与辽国进行商谈。于是,辽宋双方的谈判使臣如拉锯一样,辽宋之间边境线、岁币交涉等问题进行谈判。但曹利用的底线不变,让辽国谈判使臣无计可施。萧太后觉得,土地争不来了,那要些钱吧!空着手回去怎么面对自己的人呢?

最终,辽宋双方的谈判使臣坐在了谈判桌上。谈判首要解决的问题是边境线的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以后辽宋之间还会因为边境问题而发生战乱。这个边境问题已困扰了辽宋两国很多年。所以,一定要解决辽宋边界问题,这是也萧太后此次南下的最终目的,她之所以命人不断攻击宋朝边境重镇,也只是想多一些谈判筹码,现在看来宋军也绝非软柿子,任谁都能捏扁。然而,战争不如意,谈判也成了最终解决问题的办法。最终双方议定辽宋边境以原来未开战时的边界为准。当然,这对于辽宋而言,都有些得不偿失,这等于说辽宋之间二十几年劳民伤财的战争双方都没有取得实质性胜利,边境线延续了后周以来的边境。

最重要的问题议定后,其他的谈判显得没有多少争议了。关于这场谈判涉及金钱,辽国还是坚持多要一些。但曹利用临走时寇准曾交代过,三十万两也是宋朝的底线。连着商谈了多日,终于定了金钱数目,宋朝每年给辽国岁币三十万两,这三十万里面不仅仅都是银子,还有布匹。当然,这些钱是宋朝赠送给辽国的,并不是赔款。宋朝还将送给辽国的这些钱取了个漂亮的名字,谓之助军旅之费。对于辽国而言,这是实质上的利益。

边境问题解决了,也要到了钱。当然,这些都是实打实的能看得见东西,谈判嘛,还应该有些虚的利益。此时,王继忠出面了。他代表了萧太后和辽圣宗,又给曹利用一条意见:从今以后,辽宋之间是兄弟之国,你不能打我,我也不能打你,而且这个兄弟之国,在以后延续时,须以年龄论长短。至此,这场商谈也基本完成了。

商谈结束后,辽宋双方根据商谈的内容,修订完善,最终形成了一个结盟的条约,这是澶渊之盟。这个盟约具体内容如下:宋辽从签订盟约之时起结为兄弟之国,辽圣宗年幼,称宋真宗为兄,后世仍以年齿论;辽宋两国的地界以未开战时的白沟河为界,辽国归还此前攻打下来宋朝莫州等地,双方从此撤兵,不再修筑工事;在边界上,有作奸犯科,或者越界盗贼逃犯,彼此不得藏匿、包庇;宋辽两国沿边城池,恢复到最初始未开战前的边境,宋辽两国不得创筑城隍;宋每年向辽提供助军旅之费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合计三十万两(匹),按照既定时间到雄州交割;宋辽双方在边境重镇设立榷场,开展互市贸易。

曹利用与辽国签订盟约后,便马不停蹄地回到了澶州,给赵恒汇报谈判情况。当曹利用回到澶州时,赵恒正在进餐。按照皇家礼制,在皇帝进餐时,是不允许被外人打搅的。曹利用只能在门外候着。当太监回禀赵恒说:“曹利用回来了,正在殿外候着。”此时的赵恒也无心进食了,他想清楚曹利用谈判的结果,尤其是答应给辽国的岁币数,成了他最关心的问题。赵恒担心在岁币问题上辽国会狮子大开口,讨要过多的岁币,也会让宋朝很为难的。但此时又不能直接面见曹利用,皇帝身边的太监,被赵恒派出去询问答应辽国岁币的情况。

曹利用觉得军国大事,不能对太监透露。太监气呼呼地进去汇报。没过一多久,太监又出来了,态度不太友善地告诉曹利用:“这是陛下让我问的。”曹利用此时卖了个关子,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三个手指。太监进到里间对赵恒说:“曹利用伸出了三根手指头,不清楚何意。”赵恒一听太监的话,大惊失色,自言自语道:“三根手指头,难道是答应每年给辽国三百万两吗?这可是三百万两啊,而且每年都要三百万两,这数目太过了。”赵恒一个人在心中盘算着一本账。赵恒觉得,曹利用去谈判时,他给曹利用说过,最多不能超过一百万两。这个曹利用,办实事儿一点儿都不靠谱,竟然答应了辽国三百万的岁币,这可如何是好。赵恒嘴里的饭一下子没了味道。边吃边想的赵恒忽又转念一想:“三百万三百万两吧,只要辽国答应了,也是好事,大不了每年多征收些赋税罢了。”

赵恒草草吃完饭,宣曹利用来觐见,详细听一听这次谈判的事宜。曹利用参拜宋真宗后,先说自己有罪,让国家赔了钱。宋真宗觉得,三百万两也不足为过,这些年来应付宋辽每一次战争,花的钱都超过两三千万两。这三百万两还不足打仗所需的百分之十。曹利用战战兢兢地说,他自己出师不利,让宋朝每年给辽国三十万两的助军旅之费,实在有辱国家尊严。当宋真宗听说曹利用答应给辽国的岁币只有三十万两时,心花怒放。好你个曹利用,竟然还搞这种卖关子的事情。但不管怎样吧,宋真宗是高兴的。于是,宋真宗大加表扬了一番曹利用,觉得这个曹利用很会办事情。宋真宗问曹利用要什么奖赏,曹利用表示自己工作没有做到位,反而让朝廷每年给辽国三十万两,自知有罪,不敢要奖赏。宋真宗说:“你已尽力了,朝廷也不会亏待你。”于是,宋真宗重重地奖赏了曹利用,还给了曹利用重要的政务岗位,专门负责外交事务。

“澶渊之盟”不仅确立宋辽关系,更深层次的影响是打破了天下一家的格局,宋辽互称兄弟之国,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已成为过去式。也就是说,当时的中原汉人和北方契丹人已允许同时有两个国家存在。这个意义远比宋每年给辽三十万匹两岁币重要的多。

至此,澶渊之盟告一段落。

这个盟约的签订,结束了辽宋长达二十五年的战争,也为辽宋以后一百多年的和平打下了基础。双方签订合约之后,辽国开始撤军。此时,有人给赵恒建议,趁着辽军撤退之际,宋军大部队掩杀辽军,保证重创辽军,若运气好,擒获了萧太后和辽圣宗,那对宋朝而言,可是天大的功劳。但赵恒觉得,既然辽宋双方已签订了盟约,做这种出尔反尔的事情,有悖于道义。况且,即便是擒获了萧太后和辽圣宗,辽国此能灭亡吗?

很显然,不能。因为辽国由几大部落组成,即便辽圣宗被宋朝抓获,辽国的其他宗族势力自然会重新拥立新君主,到时,辽国会举国来报仇雪恨,辽宋两国势必又会陷入无休无止的战争中,老百姓又要遭殃,国家又得拿出高额战争经费来应付战争。这不是赵恒要的结果,他崇尚的无为而治,是要给天下的百姓一个和平安稳的生活环境。难道这不是为天下众生谋幸福吗?所有人都不再说继续追击辽军的事情。

辽宋双方和解了。辽军已先一步离开了澶州北上,把赵恒一干人等留在了澶州。

辽宋双方自此安定下来,发展农桑,鼓励贸易。赵恒在澶州城意气风发,他解决了伯父赵匡胤和父亲赵光义这么多年来一直想解决的辽宋边界问题。回京前,赵恒感慨万千,他在澶州立了一块碑,并在碑上提了诗,其碑曰“回銮碑”,其诗曰:

锐旅怀忠节,群胡窜北荒。

坚冰销巨浪,轻吹集隹祥。

继好安边境,和同乐小康。

然后,宋真宗开始犒赏前线的将士,尤其是夸赞了李继隆等人。不久之后,一直身体不好的毕士安,也从汴京赶到了前线。此时,有人说给辽国答应的钱财有点多。但毕士安却说:“若不给辽国这么多钱,这次的和谈之盟约恐怕也不能长久。”其他人只能闭嘴。

辽宋建立澶渊之盟的事情,王旦自然也知晓了。此时的王旦,开始着手准备迎接赵恒回来事宜。当时由于辽宋刚刚建立澶渊之盟,很多宋朝的百姓还在辽军里面,王旦此时给赵恒上了一道札子:“如今国家拥有四海之内的财富,随便一点儿花费都超过万亿,希望拿出数十万从辽国人手中赎回那些被他们俘虏的汉人。”王旦的这个提议招致很多人的反对,大家对之前给辽国三十万两本就不满,现在王旦提出拿钱赎人,再次激怒了朝中诸大臣。但宋真宗却力排众议,禁止人们再非议王旦提出拿钱赎人的事情。

5

王旦为相

前方战事已结,宋朝举国上下一片欢腾。毫无疑问,澶渊之盟已在整个中原大地上传播,天下百姓都清楚了辽宋之间签订了停战协议。以后,没有了战事,老百姓的好日子要来临了。

赵恒一行,已从澶州前线往汴京折返。回来时,赵恒因没有去时那样背负着巨大压力,所以这一路走来,也有说有笑。而寇准这在群臣中,显得鹤立鸡群。所有人都觉得,要不是寇准力谏皇上亲征,辽宋之间也不会有这么快的结盟,和平也自然不会这么快到达。大家对寇准刮目相看,即便是赵恒也是仰望着寇准。

寇准此时,自然得意扬扬。

此时,王旦已接到赵恒一行返回汴京的消息,他在不断地计算着时间,等待赵恒一行的归来。其实,自从赵恒去了前线后,王旦整日精神紧绷,不断探听前方战事。他在心中做着做好的期待,也在做着最坏的打算。

在做汴京留守这段这不长的时间里,王旦也的的确确感受到了某种压力,汴京留守可不是常人能做的,各种势力都在这段时间里有些蠢蠢欲动。幸亏王旦有先见之明,对京城做了全面部署。后来听闻宋辽签订澶渊之盟后,王旦悬着的内心才落了地。

现在,赵恒已然往回走,王旦赶紧组织京官和家里人在汴京城外的郊区等候着。王旦作为大后方的留守,此时的职责是迎接皇帝回来,把这偌大而安定的汴京交还给赵恒。

赵恒一行往回走的速度比去澶州时快多了。大家在外面好长一段时间了,归乡心切。所有人急需要回家与家人团聚,家里人也都非常挂念他们。战争正激烈的那段日子,将士们都捏着一把汗,若运气不好,可能会殒命疆场。可面对着大好河山,谁愿意将这河山拱手于人呢?好在,这一切都随着一纸盟约结束。因此,这一路从澶州而来,几天路程到了。后面的大部队还在路上,赵恒领着一批人,提前回来了。

等赵恒率领的宋朝文武及大部队走到了汴京郊外时,所有人都精神焕发,马上回家见到家里人了,谁能不激动呢?当然,那些牺牲了的人,再也回不来了,他们的家人会领到一笔抚恤金。

王旦每天都派人去前方打探赵恒的消息。这一天,收到赵恒不久到汴京的消息,王旦老早便在路上等待着。王旦他们从早上等到了中午,仍然不见宋真宗的踪迹,他带着一行人继续往澶州方向行进。赵恒正在走着,听见一阵马蹄声逐渐由弱到强传来。众人大惊,不能判断马蹄声中谁向这边奔来。赵恒派人去查看情况,才明白原来是王旦领着人,正向赵恒这边奔来。赵恒便问王旦汴京城里的事宜,王旦说一切都很安稳。

赵恒回到汴京后,便对各位出征之人进行了嘉奖。每个人都按照功劳大小进行了加封。当然,这次功劳最大的人当属于寇准。满朝文武、天下百姓对寇准交口称赞,宋真宗也觉得寇准这次的确功不可没,赏赐自然不在话下。

赏赐政务结束后,也到了这一年的年底,宋朝上下进入新年的准备当中。

随即,在一阵阵鞭炮声中,新的一年的大幕缓缓拉开。这一年国家处于一种和平时,四方无战事,皇帝和大臣们也都非常轻松惬意。只是此时少了李沆那种报忧不报喜的宰相,皇帝也有些无所事事。

当年的三月,赵恒开科取士。于是,很多举人都参加殿试。这一次考试,朝廷又录取了数百人。只是这次考试与以往不同,因为阅卷时太过严格,以致许多通过省试的举子成绩不理想,有些举子直接被刷掉了。不过在这次考试中也发现了人才,此人便是李迪,此人以后将官拜宰执。这样一来,朝廷让宰执群体们集体翻阅考卷,然后根据自己发现的问题展开讨论,尽可能地为国家多录用有用人才。

朝廷组织宰执群体本次考试录取情况进行了讨论。王旦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症结所在:落考者太多的原因是主考官在阅卷时没有详细查看卷子。同时,王旦发现了另外一个严重问题:一些士子在答题时一味突出标新立异,博取考官眼球。王旦认为这种风气不好,若此风一开,以后士子们做策论时,恐会无所忌惮。最终,朝廷进行了复试,李迪的成绩优异,这样一来,朝廷最终还是保持原来的排名,议定李迪为状元。朝廷也听取了王旦的建议,贬黜了那些一味追求标新立异的士子。这种处置办法,得到了朝中绝大多数人的认可。

时间继续推移,宋朝国内依旧一副稳定和平的样子。

不久之后,朝廷对边肃和李濬的职务进行了调整。宋朝调整官员职务的政务,在议定阶段,皇帝首先要与中书宰执群体们交换意见。边肃在澶渊之盟以前,被朝廷派到了邢州(今河北邢台)去担任知州。后来澶渊之战爆发,边肃严防死守,保障了邢州的安全,边肃还收纳了很多流民,得到了皇帝的赏识。所以这次议定边肃时,大家意见相对统一。最终给边肃的新岗位为枢密院直学士。至于李濬,他原是虞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没有多少政绩。王旦对使用李濬之事有看法,觉得李濬虽有才,但资历较浅,不能一下子提拔到高位。宋真宗却说他已许这件事,王旦便再也不争辩。作为副宰相,王旦已做到了他该做的事。

之后,朝廷上下没有大事发生,毕士安和寇准两个人主持着国政,推动着宋朝国家机器正常运转。然而,时间到了秋冬季节时,首相毕士安再次病倒。此时毕士安顺势向赵恒上疏,要求辞去宰相职位。宋真宗看到札子后,没有批准。之后,毕士安继续上书辞职,但赵恒还是不准。宋真宗派出了御医,去给毕士安看病。御医回来,宋真宗询问了毕士安的病情后,御医直摇头,表示无可救药。尽管如此,宋真宗还让毕士安好好养病,可以不用上朝,可以不用处理事务。

1005年十月乙酉日,宰相毕士安在上早朝时发病去世。此前,宋真宗已准毕士安在朝廷无重大事宜上不必按时上朝,但毕士安觉得皇帝没有罢免他,他要担负起宰相的职责起。于是,毕士安依旧坚持上朝。但他想不到这竟是自己活着时最后一次早朝。当时正在上早朝,毕士安忽然晕倒了。当毕士安晕倒后,宋真宗马上命人将毕士安送回。宋真宗又派出了御医,赶紧去治疗。但毕士安已病入膏肓,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赵恒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火速赶到了毕士安家里看望,但当赵恒到了毕士安家里时,毕士安已不能说话了。不久之后,毕世安去世。

毕士安的病故,让赵恒感觉失去精神依靠,两个人一起搭班子治理国家的往事历历在目,可世上空有皇帝的惋惜,却再也没有毕士安治理国家的机会。赵恒在毕士安的灵位恸哭不已。这已是他第二次接受宰相去世的现实。一年前,李沆去世时,让赵恒一度很悲痛。但悲痛归悲痛,作为皇帝此时还得处置各种大事,不能在毕士安去世的事情上投放更多精力。

首要问题是毕士安去世后,谁来接任首相位置?按理说,此时,由寇准接替毕士安的位置是再恰当不过的了。但此时,赵恒并未急着配齐宰相,似乎赵恒还未从毕士安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不过此时中书的一切事宜,都由宰相寇准全权处理。寇准也果断接过了这份担子,为国家操持着。

不久以后,有使臣从雄州来,表明宋朝与契丹边境上已开设榷场,贸易也顺利推进。辽圣宗的弟弟耶律隆庆还亲自到榷场中观看互市贸易情况,商旅们对此很兴奋,给耶律隆庆馈赠了一些礼品。耶律隆庆还给商旅表示,辽宋将永世结好,像一家人一样。赵恒与宰执们分析耶律隆庆不接受商旅馈赠的原因。此时,有人分析说:“辽国这种手段要警惕,在选择边境守将时,一定要慎重,不然被耶律隆绪的这种小恩小惠收买了。”王旦也对耶律隆庆这种收买人心的举动表示担忧,王旦对众人和赵恒说:“我们派出出使辽国的使者孙仅常说辽国皇帝心宽体肥,而这位皇弟却果敢英勇,辽国人也都很愿意接受耶律隆庆的爱戴。此时,耶律隆庆看见我们对他有馈赠,给他们的皇帝经常劝解要回赠我们,他的这种志向能够激起民众的归心。”

赵恒听了群臣们的分析以后,似乎心中已有了某种答案。只是此时的赵恒对王旦的认识更近了一步。

但此时,朝中首相的位置依然空着,中书班子不齐,容易懈怠政务,将中书班子补齐。才能充分发挥中书的核心作用。于是,不久之后,赵恒重新提拔了一批官员。这些人员当中有寇准、王继英、王旦、冯拯、陈尧叟等人,还有皇帝的一些弟弟该封王封王,加挂职节度使得也都挂职节度使,“癸亥,兵部侍郎、平章事寇准加中书侍郎、兼工部尚书;楚王元佐加检校太师、右卫上将军;彭城郡王元偓为静难、彰化节度使,进封宁王;安定郡王元偁为宣德、保宁节度使,进封舒王;曹国公元俨进封广陵郡王、武信节度使;安定郡王惟吉加同平章事;枢密使、检校太保王继英加检校太傅;兵部侍郎、参知政务王旦为尚书左丞;工部侍郎参知政务冯拯、签书枢密院事陈尧叟,并为刑部侍郎。自余群臣,各以序进秩,或加阶勋、爵邑有差。”

这实际上已表明寇准为首相了。王旦也晋任一级。其实,自从毕士安得病后,寇准也自动接过了毕士安的担子,开始处理国家诸多事宜。由此,寇准成了独揽大权的政务堂长官,朝臣顺风倒一样,开始向寇准示好。宋初为了解决一个宰相权力过大的问题,专门设置成了副宰相,但寇准可不是一般人,此时的中书成了寇准的一言堂。

然而,聪明的人都清楚官场自古是个是非之地,若非有高超的智慧。过人的情商,要想在官场混迹,那自然是要吃亏的。而寇准也有致命的缺点,那就是骄横自大。再加上他现在成了一人独大的宋朝宰相,所有喜欢他的不喜欢他的人,都会把目光投向他。

寇准成了大家都关注的目标。如此,寇准愈发展现出了自己的霸权、骄横,这必然会遭到别人的嫉妒。尤其是在选人方面,寇准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来选拔一些人才。但寇准对于那些没有真本事,只会趋炎附势,或者阿谀奉承者都不予以重用,因此也得罪了很多人。其实这些人并非一无是处,他们除了阿谀奉承之外,还有为了达到目的而表现出不择手段的狠辣。寇准在任职宰相期间,这些人形成了一股势力。这些势力相互拉帮结派,专门找那些被寇准冷落或者打压的人,联合起来,搜寻着寇准的罪证。这些寻找寇准或者问题陷的人当中王钦若绝对是拼尽全力的代表,还有陈尧叟、宋真宗的妃子等人,一直也在找机会伺机报复寇准。此时,宰相寇准的仕途已出现了危机,只是寇准没有发觉罢了。

为什么王钦若会是寇准最大的敌人呢?这事情还得从澶渊之盟时候说起。当时辽军大举进攻宋朝边境,前方频频传来战报,此时的宋真宗内心是害怕的。王钦若和陈尧叟等人清楚赵恒心中的恐惧,于是他们建议赵恒南逃。此举招致宰相寇准强烈反对,寇准建议将劝赵恒南逃的人杀掉,让王钦若等人记恨在心。

后来,为了防止王钦若继续鼓动赵恒南逃,寇准故意建议赵恒让王钦若到大名府任职,以达到支开王钦若的目的。王钦若当时虽去了大名府,可着实恨透了寇准。澶渊之盟后,辽宋两国从此安定了,宋真宗也已将王钦若调回,继续担任身边要臣。但王钦若与寇准关系不睦,暂时只能担任虚职,以待时机。也是此时,王钦若开始网罗寇准的罪证,计划扳倒寇准。此前,毕士安还活着时,王钦若等人会想方设法暗地里整治寇准。相传当时寇准刚刚擢升为宰相,有一个叫申宗古的布衣诬告寇准联合安王元杰谋反,可安王已死,申宗古的状告等于死无对证。这样一来,寇准的身份非常尴尬了。所幸的是,首相毕士安手段强硬,火速缉拿申宗古,并斩杀了申宗古,并不公布审查的结果,王钦若被毕士安强硬手段所震惊,不敢在背后恶搞寇准。史料中虽没有证据显示鼓动申宗古状告寇准联合安王谋反的主脑,但可以推想这个人就是王钦若,他不想寇准登上宰相之位,故意弄出了一个申宗古,否则一介布衣又怎么会清楚朝中宰相和另外一个王爷的谋反之事?此时,王钦若之流清楚,有毕士安在,他们别想动寇准。于是,他们便等待着时机。王钦若这个人城府较深,多年来,都工于心计。没有做到一击必杀的准备前,他是不会轻易出手的。后来,毕士安去世,寇准独揽大权,这给那些意图整垮寇准的人创造了条件,王钦若对寇准充满了嫉妒

于是,王钦若继续扳倒寇准的关系网再次启动。这次,寇准将面临前所未有的职业危机。

王钦若摸透了人性,处置政务时,只关注赵恒的喜好,不管是否对国家建设有益处。那些困扰赵恒的事情,总能被王钦若摆平。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赵恒一直很喜欢他。赵恒给王钦若加“资政殿大学士”便是例证。得到赵恒的宠幸后,王钦若在赵恒耳边不断吹风,说一些寇准的坏话。让赵恒和寇准都很满意的澶渊之盟这件事依然有不合乎礼仪的地方。王钦若借助澶渊之盟这件事借题发挥,大做文章;此事也成了王钦若扳倒寇准的最大“罪证”。

扳倒寇准的事情,是王钦若在赵恒兴致很高时说出来的。当时赵恒和王钦若在勤政殿说一些朝中的事儿,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寇准身上。王钦若清楚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王钦若便对赵恒说:“皇上您一向敬重寇准,难道真是因为寇准对国家有功绩吗?”赵恒看了一眼王钦若,不清楚他想要表达什么。

赵恒说:“寇准是我们大宋的功臣,澶渊之盟是他再三劝阻我才取得的成果,若不是寇准,辽宋之间恐怕还在进行着战争。”对赵恒的话王钦若却不以为然,他说:“澶渊之盟这件事,皇上您还觉得是功劳,可臣下觉得,这并不是多么光彩的事情。”赵恒脸色不好看了,王钦若开始解释:“当时辽军在澶州城下,澶州被辽军围困,宋朝与辽国签订的这个澶渊之盟,难道不是城下之盟吗?”这一番话后,彻底否定了赵恒引以为傲的澶渊合盟。赵恒陷入深思,《春秋》里的城下之盟典故,他当然清楚。此时,王钦若看到赵恒陷入了沉思当中,便又添油加醋地说:“签订城下之盟本身是一件很耻辱的事情,想不到皇上你竟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臣觉得澶渊之盟,是寇准一手策划的,他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尚不可知,但您千万不能认为寇准有那么大的功绩。”赵恒还在沉思中,脸上明显显示出了不悦的神色。此时的王钦若一阵窃喜,他的目的要达到了。赵恒并未回话,王钦若觉得,应该在赵恒愤怒的心中再添一把火。王钦若继续对赵恒说:“皇上您大概听说过赌博这件事吧?”宋真宗不解。王钦若继续说:“那些赌徒们在本儿赔得相差无几时,往往会将剩下的赌资全部押上,意图通过这样的做法来捞回输掉的赌资,这种做法在赌博行业里叫孤注一掷。而当时皇上您在澶州之时,宰相寇准一心想的是怎么提升士气,却完全没有替您的安危着想,他不断敦促您到澶州北城上去检阅部队。当时的情况您也非常清楚,流矢不断,寇准此举不正是拿您的身体做赌博,孤注一掷了吗?这次幸亏我们胜利了,可若澶州被破,您想过后果吗?”

赵恒听了王钦若的这一番分析后,便觉得后背阴风森森。此时,赵恒才想起了澶渊之盟前后的许多事情。

凡事怕一件件联系起来。此时的赵恒开始自问:“这个寇准到底是个什么人呢?”从此之后,宋真宗便开始有意疏远寇准了。

挑拨了宰相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后,王钦若不断地派出自己眼线,一直盯着寇准的所做所为。此时有人报告说,寇准在选拔人才方面,破坏国家制度,按照个人好恶选人。比如说寇准选拔人才不讲门第、不问出身,只选用那些有本事的人,尤其是那些寒门士子,都得到了寇准的极力推荐,而对于王钦若身边的人,寇准则大多都不用,即便是使用,也都给这些人一些闲职。王钦若等待的事情,正在一个个发生。但王钦若没有打草惊蛇,继续让反对寇准的那些人网罗寇准各种罪证。

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寇准的骄横、自大,还有一些缺点逐一暴露后,被王钦若等人收集去了。于是,朝堂之上,弹劾寇准的事情时有发生。赵恒起初虽对寇准有看法,但又觉得寇准这人脾气秉性如此,已没办法更改,也不再过问。后来,随着朝臣对寇准弹劾增多,终于在1006年,寇准被赵恒罢相,调出京城。至此,宋朝的两个宰相职位都空了出来。没宰相可不行啊,须尽快选出宰相人选。

此时,宋真宗将排在第一位的副宰相王旦进行了擢升。这样一来,王旦顺势成为宋真宗时继寇准、毕世安之后的新宰相,“三年,拜工部尚书、同中书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监修《两朝国史》。”而且王旦上来是首相,因为在宋朝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监修国史的宰相一般都由首相兼任。

到于赵恒为赂不直接任命王钦若,一是王钦若的资历不够;二是大家对王钦若有争议。所以,使用他时,多少得慎重。另外,祖宗之法里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是尽量不能重用南方士子。自从宋太祖赵匡胤拿下江南和后蜀后,虽整个南方都囊入宋朝的版图,但宋朝是北方政权,这些北方统治者天然的不相信南方士子。有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南方臣子们虽在宋朝继续为官,但大都得不到重用,比如徐铉、张洎等人。宋朝是北方政权,他在使用人才时,更多的还是倾向于使用北方的人才,这一点在赵匡胤、赵光义时代是非常明显的。而赵恒作为宋朝的第三位皇帝,自然也清楚其中的深意,如若此时启用王钦若,许多大臣,尤其是那些北方大臣可能会有意见,这也极容易造成朝堂不稳定。宋真宗对这种“祖宗之法”还是有所顾虑。在宰相的任用上,宋真宗比谁都清楚这里面的分量。反观王旦出身北方,祖父、父亲都是历史上名臣。王旦在整个官场人缘好,又有多年的政务经验。这种情况下,由王旦出任首相最恰当不过了。但赵恒也没有冷落王钦若的意思,在几天后,下了一道诏命,对冯拯、王钦若、陈尧叟、赵安仁、崇训、马知节等人都予以重用,这些都是朝中几个最受皇帝欢迎的人。为了让这些人相互之间能和平相处,皇帝还对他们的班次进行了排列,依次是王钦若、冯拯、陈尧叟、赵安仁、崇训、马知节。从这几位大臣的排序中,看出皇帝对王钦若的器重。

王旦被提拔为宰相之后,进宫谢恩。赵恒给王旦赐座。对王旦说:“寇准这个人以追求国家赏赐封爵为重事,没有一点儿中书大臣的样子,这才罢了他的宰相职位,希望能够保他平安。”随即,寇准被调出中央到陕州任职。寇准临上任前,皇帝又派身边的侍从去传达皇帝训诫的意思。对此,王旦并没有帮着寇准说情,毕竟此时他刚刚担任宰相,又对一些情况不了解,自然不敢下结论。

此时的寇准内心是纠结的,但寇准罢相也与他的性格有关系。那些身处高位的人若不谨言慎行,必会给人留下把柄,赵普如是,吕夷简如是,王安石如是。寇准想不到的是,不久之后,那位扳倒他的王钦若晋级为资政殿大学士。

由此,朝堂上新换了宰执群体,历史也翻开了新的一页。

6

新宰相上任

王旦成为宰相,实至名归。

这对于王氏家族而言,也是非常荣幸的事情。当年王祐手植三槐的往事,被人重新提了起来。许多关于王旦的往事,也开始在朝廷和市井间流传。但不管怎样,王旦这次为相,实现了他父亲当年手植三槐的愿望。此时,家里人给王旦出主意,让王旦带着家里人给王祐上坟,向父亲秉告自己已成宋朝的宰相一事。

但此举招致王旦的反对,并告诫家里人,不能再有此想法,即便是外人说的,家里人也要予以抵制,绝不参与这些往事的舆论。王旦觉得如若这样做,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定会将此事告诉给赵恒。宰相的职位本在舆论最中心,一旦有人说他这些年隐忍都是为了当宰相,这样一来,反而会引起赵恒的戒心,自己也会落下不好的名声。既然现在他已成为国家宰相,实际上已实现了王祐的预言,这就够了,对父亲的栽培和感谢就留在心中吧。王旦给家里人说,他现在处在宋朝最高权力机关,要事事小心,如履薄冰,不能让人抓住任何把柄。王旦甚至还给家里人列出了赵普、寇准等人遭遇,来说明宰相职位的重要性。

王旦并没有因官拜宰相有任何轻松的感觉,反而感觉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因为此时,宋朝只有他一个宰相。王旦虽在权力最顶层,可顶层也有顶层需承担的责任。他制定的每一项国家政策,都将影响着天下之人;他选用的人才,直接决定着国家的兴衰……总之,宰相这个职位看起来风光,其实有诸多说不出口的苦,只能他自己知道个中滋味罢了。如履薄冰的感觉,经常会席卷全身。

家里人见王旦如此艰辛,也不再强求王旦做什么。其实在家里,王旦本身是一家之主,家里所有人的各种重大事情,都要听从王旦的建议。此时,家里也不太平,比如夫人赵氏又有身孕了,尽管家里有人照顾,王旦还是不放心。比如,大儿子王雍已十八岁了。该到了参加科举之时,但王旦此前对弟弟们说过,不与寒士争功名。所以,对于儿子的出仕,王旦仍坚持原有看法。朝廷里的许多人,都严于律己,约束家里人,不给国家造负担。远的不说,就说不久前去世的李沆,他在担任宰相时,不让家里的孩子出仕为官。若按照李沆的条件,他的孩子们在官场一定也会官运亨通的,可李沆是没有让孩子进入官场,等到李沆去世后,他的孩子才因恩荫,出仕为官。现在王旦是宋朝的宰相,他也应该像李沆一样,让孩子在家里待着,读书、识字,学会做人,学着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王旦清楚官阶越高的人,越得替最底层的人着想,否则又如何做好顶层的设计呢?王旦觉得宋真宗如此信任自己,他也不能有负皇恩。

王旦在初任宰相期间,有一段适应期。这倒不是他的政务增多的缘故,而是担任宰相后,整个官场与他个人的关系比以前更复杂了。梳理这些关系时,也需要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当时还是参知政务的王旦,对朝廷里各种关系感到头疼,现在他成了协调这些事情的人,难免感到了一种压力。这世间最难的就是协调各种关系。人和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最让人难以预测和防范。王旦作为宋朝的宰相,要对官场的每个人都得熟悉。这样,在使用人才时方能做到不偏不倚。身为高层领导,他们其实不会干具体的事情,他们能做的也是统筹协调。

统筹协调的前提是要充分掌握每一个人的行事风格、做人标准。但想要完全摸清官场里的人,难度很大。许多人在领导面前表现得谦虚谨慎,大公无私,疾恶如仇,却在私底下贪污受贿,被请吃、逛窑子、钻赌场,吃喝嫖赌抽,样样齐全。

王旦作为宰相应该管束这个事情,可也总不能天天命人监视每个朝中大臣吧。再说,别人私底下怎么做,只要不违反相关规定,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官场的那些人正是清楚这件事,所以才会做出一些出格之事。

朝中的很多风气,也不是宋朝独有的,而是历朝历代的恶习积攒下来的。宋朝因为重文抑武,文人的身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但这也给国家带来重大隐患。这些士大夫私底下拉帮结派,相互请吃,妄议国家政策。整个朝中的大臣形成了小团体。王旦已看到了这些士大夫之间的诸多弊端,但苦于没有办法解决。这些问题将会在宋朝各个皇帝的治理中,不地演化着,最终形成了一种宋朝独有的政治旋涡——朋党。

此时,王旦在宰相之位上兢兢业业,宋朝官员也都有意向王旦靠近。这段时间以来,王旦家里总是宾客满堂,大家都来汇报政务,欲拉近与王旦的距离。当然,也时不时有人拿着礼品,表示登门拜访的诚意。但王旦拒不收礼。可也不驳这些人的面子,他们来了王旦还是热情招待,并告诉他们把心思放在政务上,别花其他心思,等政务干出了成绩,上上下下都会看到的。王旦也从不接受同僚的因私请吃。对于那些热情来请王旦赴宴的人,王旦都婉言拒绝,那些官员们不敢再请王旦了。

1006年五月,一件事摆在了王旦面前,这是王旦担任宰相以来,第一次与所议之事被载入史册。当时,有个叫陈省华的左谏议大夫已去世一年,他的母亲还没有受到朝廷的格外照顾。当年他为官时颇有政绩,现在他去世后,赵恒打算对他的母亲予以封赏。于是赵恒问王旦这件事能不能做。王旦说:“虽朝廷没有给已亡故官员亲人封赏的先例,但若官家打算这么做,也并无不妥。”其实,王旦之所以这些说,还是因为朝廷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像陈省华这种官至枢密身份的人,朝廷为了表示对他们的重视,一般情况下他们的母亲、妻子会被封郡。既然宰相这么说,赵恒也觉得可以对其进行封赏。于是,陈省华的母亲得到了朝廷额外照顾,直到她去世。读者对这位陈省华可能陌生,但他的三个儿子都很厉害,两个官至宰执。他的三个儿子分别是陈尧叟、陈尧佐、陈尧咨。

这件事王旦处置得恰到好处。赵恒也对王旦政务表示满意。这对君臣之间,再一次形成了某种相互扶持的政务局面,像当初赵恒与李沆和毕士安一样。这样相互扶持的成效也是显而易见的,此时,国家一切政务都朝着正规化的方向发展。而陈尧叟一家也感恩于王旦,这也是为什么王旦为相时,陈尧叟兄弟一直能与王旦和平相处的原因,要清楚他们与寇准的关系可没那么好。

由是,王旦在宰相之位上开始了治国之旅。刚开始一切都很艰难,但这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王旦从最底层的县令一级级到了宰相这个位置,对官场的诸多事情非常熟悉。那些地方官员也不敢糊弄王旦,都向王旦示好,王旦做事分寸把握得很好。

此时,还出现了一个小插曲。那就是王旦的弟弟王旭被赵恒钦点为官员。前文说过,王旦身居高位后不让家里男丁都入仕为官,一则是避嫌,二则也是给天下寒士让出一条道儿。家里人也都非常尊重王旦,完全听王旦的安排。这次赵恒却要启用王旦的弟弟王旭的原因,是一个叫王矩的虞部员外郎给赵恒推荐的。王矩说王旭这个人很有才能,但由于他哥是宰相,所以一直不干事。赵恒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找来了王旦,和王旦商议给王旭加封官职的事情。

刚刚开始时,王旦不同意赵恒重用他的弟弟的,如此一来,别人会说王旦作为宰相,利用职务之便给自家人谋福利。但赵恒却说:“朕素闻你弟王旭有才干,为人处世也很好,官场那些人对你弟弟评价也好,也有很多人给朕推荐让王旭担任京府的官员。这样的人才,为什么我不用呢?”即便这样,王旦还是觉得不妥。赵恒说:“朕打算让你弟弟担任三司判官。”王旦却觉得三司判官这么重要的岗位不能给他的弟弟,且不说他弟弟有没有能力,现在他是宰相,兄弟都身居要职,别人是有看法的。尤其是那些寒士,他们又会怎么想?王旦据理力争,央求赵恒不要给他弟弟这么重要的岗位。避嫌这件事还是要做的。赵恒觉得王旦太小心谨慎了。赵恒这次没有听王旦的话,继续任用王旭为官。数日后,赵恒召见了王旭,询问王旭做官治国的事情,两人相谈甚欢,赵恒还给王旭赏赐了绯鱼。事后,等王旦进宫奏事时,赵恒对王旦说:“朕都不知卿的弟弟还是朝中之人。”言外之意,是王旦将弟弟雪藏太深了。

赵恒尚且对自己这样关心,王旦只能倾尽全力做好每一件事。他在宰相的职位,兢兢业业,从不疏忽政务,即便是休息了,如遇紧急事,他也奋不顾身。

不久之后,被派往益州任职知州的张咏任职期满了,赵恒召集两府主要领导商议张咏调离之后益州知州人选。张咏和王旦为同年进士,比王旦大十岁。994年,王小波、李顺等人在四川发动农民起义,朝廷紧急派张咏知益州,负责镇压农民起义和恢复当地生活生产情况。后来,农民起义军被镇压下去,但成都依然存在着各种不稳定因素。于是,张咏一直在益州任职。几年下来,蜀中逐渐不稳定。此时,张咏在四川任职期满,朝廷自然要调整张咏的岗位。若不出意外,张咏很会被安排进京提拔重用。但张咏走之前,朝廷还得选一个有才干之人去接替张咏。此时,王旦给大家推荐了时任兵部员外郎兼直史馆的任中正,让他接替张咏的位置。但王旦的这个提议招致宰执群体反对,即便是赵恒也责问王旦。王旦并未在意反对他的人,对赵恒说:“依我看只有派任中正去,才能延续张咏这些年在益州制定的一些政策得以延续,继续让四川。若要派其他人去,一定朝令夕改,再次让蜀中地区陷入不稳定。”听了王旦的话以后,赵恒表示同意王旦的提议。事实证明,派任中正倒是最正确的选择,任中正在益州执政五年期间,沿用张咏制定的稳定社会、发展经济等政策,蜀中大治。此时,大家猜对宰相王旦慧眼识人表示信服。

赵恒也很高兴,对王旦更加依赖了。随即,赵恒让王旦担任明德皇后园陵使。事实上,这位明德皇后在王旦处置任中正之事前已去世了。这位明德皇后并不是赵恒的生母,而是赵光义后来封的皇后。在赵恒即位时,这位明德皇后还与王继恩、胡旦等人打算废掉赵恒,拥立他大哥赵元佐为皇帝,不过这种计谋被当时宰相吕端巧妙破解。赵恒即位之后,并未追究明德皇后的相关责任,还尊其为皇太后。她去世后,赵恒还决定穿三年孝服以示祭奠,不举乐、不搞大型活动。群臣一再请求皇帝不可这样做,赵恒才放弃了为明德皇后守孝三年的打算。这也能反映出宋真宗这个人的宽容。

此时,王旦作为皇家的园陵使,全权负责明德皇后的安葬事宜。好在这些事只需要王旦统筹,具体政务有人干。

不久之后,赵恒又处置了宁化军、镇戎军等边境事宜。处理完这些事,赵恒对王旦等一些宰执群体说:“但凡要处置的军务,都要清楚其中的本末,不可听信一面之词。朕每与群臣商议事,很多军务虽不合理,但应该容纳这种不合理。若在处置军务太过果断,一定会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周世宗是公认的英主,可他用刑过急,诛杀臣子行为失当,这也是后周享国不长的缘由!”群臣深受教诲,也对这位在深宫大院里长大的赵恒不敢再小瞧,他其实什么都清楚,只是不说透罢了。

数日后,赵恒让使臣给群臣宣读了一条圣旨:来年春天朝廷将道巩义祭拜赵氏列祖列宗的皇陵。其实这件事并不是赵恒一时兴起,而是准备了很长时间了。当初赵恒有这个打算时,让掌管天文的司天监拟定日期,但司天监根据天文现象选定的日期有些迟,赵恒已打算在来年春天到来时搞这个祭奠活动。于是,赵恒对王旦说:“朕一直尊用各种典礼,决定在春天祭祀皇陵。”王旦却说:“来年春天祭奠倒是好时机,万物复苏,春暖花开,但行宫损坏,需要修葺,等到修好了之后,再行祭祀典礼。”赵恒却说:“这样是否会造成劳民伤财的事情?”王旦看赵恒这样不想干扰民间发展,便也不再说修葺行宫之事。

不久之后,朝廷还出台了一个政策性文件,要求皇陵附近州县不得修建行宫。朝廷还对官员们提出的那些供奉皇陵之物都进行了减半处理。从朝廷这些举动来看,王旦与赵恒之间相处得非常融洽。

这段时间以来,朝中没有大事,党项首领李德明也不断表示要与宋朝建立和平发展的关系。只是此时,赵恒还记着明德皇后皇陵之事。赵恒担心修皇陵的那些人的物资一旦筹备不及时,可能影响明德皇后最后安葬事宜,于是朝廷下了一道诏令,要求地方要配合皇陵修建事宜,需要准备的物资也要及时备齐。

负责修皇陵的人不敢马虎,开始着手做很多事。

赵恒与王旦之间的信任程度不断提升,很多事赵恒都愿意找王旦商谈。他们二人之间既是君臣,又有一种相互信任的感情在里面。有一次,赵恒与王旦等宰执群体谈起了治国事宜,赵恒对他们说:“如今边境安定,国家风调雨顺,这真是顺应天道、人心向善的表现。”王旦听了赵恒的话后,适时地给皇帝戴高帽子,说:“陛下您一直以来虚心治国,为了国家常常委屈自己,为后世子孙创造美好未来,以致年谷丰登政通人和,这是天下太平的征兆啊!”然后,他们跪下来向皇帝祝贺。赵恒接受了他们的祝贺,并对大家说:“国家今天四方安定,也都是诸位的功绩。朕观着古往今来之事,若君臣之间志同道合,上下同心。何愁天下不治?如今四方无事,卿等要遵守制度,详审每一道诏令。在那些州郡守臣的任用上一定要认真遴选,朕发现近日有些能干事的人,与当地的官僚人员相处不是很融洽。这是正常现象,那些想着往上升迁的人,怎么会遵循规律?”赵恒在谈笑间,将所要表达的目的表达了出来,有谁还敢轻视眼前的这位年轻的皇帝呢?

那么,皇帝为什么会在此时说出这样一番话呢?

源自一个叫刘廷翰的官员。此人原是五代时将领,宋朝建立之后,屡建奇功,官职不断擢升,到了宋真宗时代,他已做到了殿前都指挥使,成为殿前军的最高长官。因为宋朝建立之后,基本不设殿前都点检一职。但这个刘廷翰与其他武将不一样,他虽居高位却宽容对待下属,也不结交权贵。每次进入内廷时混迹于禁军当中,很多人都不认识他。有时候他进入皇城门,门馆都因不认识他不让他进去,刘廷翰也不解释,从其他门进入皇城。

赵恒这么说,自然是希望以后群臣们向刘廷翰学习。只是当时很多人没有领会赵恒的意思,只有王旦谙熟赵恒这些话的弦外之音。王旦不断审视自己的政务,确保不出现任何纰漏。王旦也在观察朝中官员时多留了个心眼,确保对每次调整的高层官员都能做到知根知底。

没过几天,辽国似乎感受到开通榷场的好处,派使臣出使宋朝,辽宋关系进入最美好时刻。但边境线上,还得有驻兵,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只是此时,驻守在雄州的团练使何承矩给朝廷上了一份奏疏,说明自己身患重病,不能再担任要职,请求朝廷解除他的职务。赵恒让何承矩在边疆上找一个信任的将士代替他。何承矩给赵恒推荐了安抚使李允则。于是,朝廷准了何承矩的建议,让何承矩以齐州团练使的身份休养。但何承矩到齐州七天后便去世了,很多将士和百姓都纷纷纪念何承矩。

朝廷追授何承矩为相州观察使,由官方出资安葬事宜。这里需要肯定的是,何承矩虽没有位居高官,但他却是个慧眼识才的人,也是伯乐,赵恒执政时的李沆、王旦都是他培养并推荐给朝廷的。尝知潭州,李沆、王旦实为佐属,承矩器以公辅,待之绝厚。王旦对何承矩的去世也颇感意外,但他除了在心中感念这个他人生中的伯乐之外,似乎不敢动用权力为何承矩及其子孙挣得更多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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