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9 — 1014春

公在相位，终日如默。问其夷狄，包裹兵革。问其卿士，百工以职。问其庶民，耕织衣食。相有赏罚，功当罪明，相所黜升，惟否惟能。执其权衡，万物之平。孰不事君，胡能必信？孰不为相，其谁有终？

——欧阳修

1

政务很多

1009年，因为上一年的最后一季度皇帝忙于封禅祭祀之事，所以当年开年时，朝中并未多少重要的事情可做。

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政务，这么大一个国家，总有政务需要朝廷处理，比如，人才提拔不能停歇。按照惯例，每年的此时，朝廷要选拔一批官员备用。有司已在全国范围内铨选了一批人才，不过仍有两千多人没有岗位安排。实际上，还有二百多人需要岗位调整，王旦认为再多选二百人也没关系，只是在考察官员时一定要慎重。赵恒同意了王旦的建议。

二月，给陈国长公主出家的寺院保和坊光教院赏赐了一些东西，但这些东西都是旧物件。王旦觉得皇帝这种节约国家经费的做法是天下的幸运。赵恒在王旦的恭维中颇为开心。

几天后，从应天府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当地富豪曹诚出资三百万两，在原来戚同文办学的旧址上，修建学舍一百五十间，还收集了书籍一千余卷，开始在当地招学生，讲习经典文化，一时间全国各地的士子都齐聚应天府。这引起了应天府当地的官员重视，他们火速将这件事上报给了朝廷。赵恒很高兴，手书“应天府书院”，为书院题字。之后，朝廷让戚同文的孙子奉礼郎戚舜宾主持书院事务，令本府幕职官提举，让出资人曹诚为府助教。此后，随着应天府书院不断壮大，书院也制定了一系列的规定。应天府书院自此成为宋代四大书院之一。

应天府书院之事过去没多久，官员种放请求辞职归隐，朝廷设宴招待种放。种放有大才，但他不参加科考，也不愿意入朝为官，朝廷多次下诏让种放入仕，但种放还是不愿意为官。后来，张齐贤不断给种放做思想工作，他才答应为官。大中祥符元年时，朝廷授予种放给事中职务。但第二年，种放继续辞职，表示自己年龄大了，不适宜再为官，请求朝廷让他归隐终南山。这一次，朝廷其没有再强行挽留。不过对于种放这个人，朝廷还是非常重视，设宴招待种放。赵恒在龙图阁设宴饯行，命学士即席赋诗，皇帝亲自作序。种放摆脱了朝廷的束缚，继续归隐。

然而，在种放归隐后不久，河北之地发生了严重旱灾。由于常年不下雨，导致地里收成不好，百姓食不果腹情况非常严重。此时，朝廷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救灾，而是马上派人到北岳恒山去祭祀，向上苍祷告。此后，升州（今南京）又发生了怪异之事。当时朝廷的一个官员出使茅山，在回来的路上，路过升州时发现黄雀漫天蔽日，而且这些麻雀自己从天上掉下来摔死了，同时还能听见空中有流水的声音。赵恒得知此消息之后，非常震惊，马上召集王旦等宰执群体商议对策。赵恒对宰执群体说：“出现此等异象，地方官怎么不报告？”然后，赵恒拿出了得到的报告，对王旦等宰执继续说：“这都是民间疾苦的征兆，如若地方官清楚人间的疾苦，能做到防患于未然，不会有这样的祸端了。朕已派张咏去处置这件事，相信会处置好。

赵恒刚刚说了民间疾苦，不过不久他就忘了这件事，将主要精力放在了修缮宫殿的事情上。因为在天书封禅之后，朝廷一直打算修建一个叫昭应宫的地方来供奉天书和玉皇大帝及宋朝先帝。

于是，召集宰执群体一起商议此事。赵恒身边的很多近臣觉得这样劳民伤财，即便赵恒非常信任的殿前都虞候张昊也这么觉得。但也有一些人同意修建昭应宫，他们的理由是，不能让天书一直在承天门里放置。赵恒更倾向于修建宫昭应宫。最终，这件事最终交给了三司使丁谓负责。赵恒询问丁谓修建昭应宫的花费计划。此时，丁谓却说：“陛下您富甲天下，现在要建一座宫殿来尊敬祀奉上帝，有什么大不了的？且陛下您至今都没有皇子，若在皇宫之侧修建这样一座道观，正好可以为您祈福，这些大臣都不清楚官家您有此意，所以才会阻止，臣愿前往说服他们。”

然后，丁谓给那些反对修建昭应宫的人宣读圣旨。王旦当然也得到赵恒的圣谕。但王旦认为修建这样一座宫殿，会牵扯很多，劳民伤财都是次要的。于是，王旦写了一道札子，秘密面见赵恒，劝谏赵恒不要修建昭应宫。赵恒以丁谓对的进言来说服王旦。王旦也清楚赵恒没有子嗣，他非常希望能生出皇储，作为继承人培养。王旦因此也不愿意再阻拦赵恒修昭应宫。毕竟，国家的任何财富与皇太子相比较，都不值得一提。之后，通过丁谓的劝说，宰执群体也因为赵恒无子嗣这事而不敢再阻拦，只能任由丁谓鼓动赵恒修建宫殿。赵恒还让丁谓担任修建昭应宫的使臣，全面负责这项工程落地。昭应宫从此时开建，历时数年，耗资巨大。

不久，修建昭应宫的人给赵恒上书称，从郑州负责采集石料的人表示运送非常困难，请求通过汴河往京城运送木料。赵恒爽快地答应了。要清楚汴河的作用主要是为京城运送物资的河道，其他东西不能通过汴河入京。赵恒为了昭应宫，开设了绿色通道。但此，臣子们也不敢阻拦。

接下来，各种修建昭应宫的各种幺蛾子事情发生了。特别是丁谓为了表功，不断侵占开封城里的私人房产，愣是将昭应宫的面积扩大了很多。

朝廷在修建昭应宫时，西北边境上也不安定。当时秦州知州杨怀忠希望消灭边境上的少数民族。杨怀忠曾给朝廷上札子，表示秦州要采办木料，但本域内的森林尚无好木料，请求向外延伸百余里采伐，深入戎狄域内采伐，并要求那些戎狄给采伐木料的人准备茶酒。赵恒听完王旦等人的奏报后，非常震惊，对宰执们说：“哪有人到别人境内百余里而不遭受他们驱逐的道理？”王旦说：“建国之初，高防担任秦州长官之后，经常以采伐木料为由请求朝廷运允许他到戎狄境内开采，当时的边境少数民族都很惊慌。太祖皇帝让吴廷祚代替了高防，并安抚这些少数民族，这才让边境安宁了下来。”王旦用先例来表达自己的观点。此时，马知节也说：“朝廷若以此来实现扩展国家疆域的目的，怕是又要在秦州增派兵力进行防守。”赵恒说：“如此一来，岂能没有杀伐？若秦州地区真需要木料，完全可以沿着大路进行采伐，所到之处，对那些少数民族赠送钱财，说明只是采伐木料，这样既能得到木料又让边境心安。朕觉得问题还是出在采伐木料上，不如禁止采伐木料，这样不会有官员随意攻取那些无用之地，既害己又害人。”众人都称皇帝英明，于是，朝廷下了采伐木料禁令。

五月，赵恒又开始了封祀活动。他下诏追封孔子底子颜回为国公，费侯闵损等九人为郡公，成伯曾参等六十二人为列侯，宰相群官分撰。有意思的是，当初决定给这些人分侯爵时，赵恒还与王旦商议了一番，王旦起初不同意，赵恒以各种理由来说服王旦，最终，王旦被赵恒说服，这才决定给这些人侯爵之位。

王旦与赵恒一起处置国家大事，虽有些磕磕碰碰，但这让他们二人之间的信任程度越来越高了。

这时候，王旦忽然病倒，不得不告假。需要说明的是，王旦从不敢耽搁政务，即便身体稍有不适，也坚持在职。王旦的岗位也决定了他不能懒政。但这一次，他病得不轻，只能请假。赵恒听闻王旦病了，派内饰拿着药物给王旦送去。

王旦也不敢耽搁，在家里处置公务。几天后，身体稍有好转的王旦继续到政务堂处理公务了。此时，赵恒忽然心血来潮，召王旦到龙图阁去观看老子的画像，后又一起到了崇和殿观看各地给朝廷进贡的各种奇珍异宝，四百余种，看完之后，王旦说：“自太祖皇帝以来，祥瑞之事层出不穷，全国各地都有传言。如今目睹这些祥瑞物件，着实神奇诡异。”赵恒兴致勃勃地说：“国家以祥瑞之事昭著，都是祖宗积德的原因。国家将四海之内一视同仁，止戈休兵，封禅成功，也都源于此。朕每次想到以前朝代中虽不乏贤德君主，但能够举行封禅的毕竟寥寥数人。朕也能做到克己奉公约束自己，这些都是雍熙以来形成的制度，我不过是继承了这些制度而已，没有什么功劳。”看到赵恒这样说，王旦当即给赵恒戴了一顶高帽子，王旦说：“要不是陛下您励精图治，开创太平盛世，不能继承先帝的志向。如今您又将这些功绩都归于祖宗之功劳，实在是江山社稷之福啊！”只是此时，赵恒与宰相一起观看老子画像，并非偶然之举，因为赵恒还要进行封祀老子。王旦对此并不知晓。

不久，朝廷打算调任左龙武将军、驸马都尉李遵勖到澄州担任（今属广西）刺史。李遵勖是宋朝的驸马爷，他迎娶的人是宋真宗的妹妹万寿长公主。据说李遵勖迎娶万寿长公主后，赵恒给他赐了一座宅子，宅子里很多与“凤凰”相关的装饰品全部都被他搬走了，万寿长公主有龙纹图案的衣服也被李遵勖藏了起来。他的这些行为让人匪夷所思。或许是他太小心谨慎了。此时，朝廷让他到广西任职，李遵勖似乎不想去。因为巧的是，朝廷的诏令下的时候，李遵勖竟然生病了。赵恒派侍从去看望李遵勖。赵恒还召来了王旦商议李遵勖到地方任职事宜。赵恒对王旦说：“朕遣人慰问驸马，查看病情，侍者回来说驸马病症不轻。此前柴宗庆当了禁卫官之后不久也被安置为刺史，驸马也应该遵循此先例，可以查看一下驸马任职期限作参考。”此时，王旦对却持有不同看法，他表示昔日柴宗庆授予将军职务在七月，当时恰逢祭祀恩典，便让他到外地担任地方官。李遵勖未曾遇到恩典之事，不应该调他出任地方官。宋真宗接受王旦的建议，将他到澄州任职。

此后，朝廷开始加快最要紧的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河北旱灾的事情，第二件事是修建昭应宫的事情。甚至修建昭应宫要比河北旱灾还重要。因为天书还在承天门的道场里放着，没有正规的道场来安置天书。这份上天的旨意一天得不到妥帖安置，赵恒一天心中不安。

但夏季即将到来，天气力量变热。这给施工带来诸多不便。朝廷按理应当减缓进度，让工人休息。然而，负责修建工程的丁谓急于向赵恒表达衷心，以赢得赵恒对他器重，责令施工人员在三伏天不休息继续干。王旦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请示皇帝，恰巧赵恒也觉得三伏天施工不太人道。于是，便下了一道诏令，让修建昭应宫的工程暂停，等天气凉了再动工。

此时，所有人才发现修建昭应宫的物资都是最好的，甚至很多物料超过了皇宫的规模。看到朝廷如此挥霍，朝中大臣没有人敢说真话，都对皇帝大兴土木之事一再恭维。即便是王旦，也不再劝谏皇帝禁止修建昭应宫，只是每次回到家里以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因为王旦清楚，这件事交给丁谓，丁谓一定会借机发力，充分表现自己。用丁谓的话说，这是为大宋朝祈福，是希望老天给皇帝降下皇储。对这样的事情，又有谁敢阻拦呢？

但还真有人阻拦，这个人叫王曾，此时王曾的职位是知制诰。但不管王曾如何劝谏，皇帝还是不为所动。修建昭应宫关乎国运，谁的劝谏也没有用，继续开工建设。

此时，昭应宫修建工作已渗透至禁军，那些禁军也要为昭应宫服务，而且禁军与厢军之间要轮换着服务。之后不久，朝廷将昭应宫正式改名外玉清昭应宫。

此时，有人上奏说天书封禅之前，各处拖欠朝廷钱财超过千万两。赵恒觉得此事影响要向上天祈福，赦免了着千万两钱财。天下百姓纷纷称赞朝廷的恩德。

然而，在大家一心修建玉清昭应宫时，负责审案件的审刑院给皇帝上报了一起屈打成招案子。案子发生在夏县，当地的县尉误安起抓了三个人，以为这三个人是强盗，命衙门里的人对其进行严刑拷打，屈打成招，而县令却不清楚这件事。最终这件事传到了皇宫里，赵恒让负责审理案件的知院事刘国忠审核案件。经调查，刘国忠发现这是当地官员联手炮制的冤假错案，请求罢免当地两位官员。但赵恒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因为刘国忠作为执掌律法的官员，竟然不熟悉律法。

于是，赵恒打算重新任职审刑院的长官。涉及人事调整，皇帝不能一人作决定，召集王旦商议。赵恒对王旦说：“审刑院的长官一定要懂得各种法令，才能准确审理案子。”王旦对此持有不同见解，王旦说：“如今法官们调查案件，有大理寺相关人员负责审核，审刑院的主要领导安排还得分层次看，臣以为长官的选择上不一定熟悉法令，只要能通达事理秉持司法公正的人能委任。”赵恒同意王旦的意见。

这一次，王旦的建议得到了赵恒的首肯。王旦是在这些事情上，不断校正着赵恒的决定，又让赵恒找不到王旦的毛病。至此，两人之间相互扶持的情况也愈加明显。

此时，玉清昭应宫不紧不慢地修建着，但疫情却来了。据地方官上报，河北之地发生了大面积牛疫，百姓家里的牛多数死亡，这直接影响税收。鉴于此，有牛贩子觉得这是个可以发财的机会，便开始向河北之地贩卖牛。但澶州的地方官担心牛疫传染，不让牛贩子过河。于是，朝廷给河北之地的长官周莹传达了皇帝的旨意，不要阻拦牛贩子入境。皇帝还给周莹说了理由：秋收即将到来，连日大雨已让秋粮受到影响，若水退了，有可能还会收一部分粮食。此后，天气没有晴朗的意思，洪灾九月份才过去，土地上全部都是淤泥。王旦则表示，供水所过之处，到处都堆满淤泥，虽夏粮受到影响，但这些淤泥流经土地后，也让土地更加肥沃了。经过皇帝与宰相一番论证之后，觉得此时正好是耕地的最佳时机。朝廷下了诏令，让澶州的官员禁止阻拦牛贩子渡河。

但几天后，王旦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政务，回家主持大事。因为此时王旦的岳父赵昌言去世了。此前，赵昌言身体本不太好，小毛病不断。王旦时间没有时间顾及。此时，老丈人去世，王旦责无旁贷，自然要帮着料理后事。但中书的政务也不能放下，随时都有政务需要王旦出面解决。王旦只能两头跑。

不久，马上有朝中大事需要王旦来解决。这一次是赵恒的六妹卫国长公主出家安排事宜。卫国长公主是赵光义的第六女，后来进封陈国长公主，后改吴国长公主。这一年这位公主出家了，出家原因不详。但宋朝公主出家一是常事，这里不过多追究原因。这个吴国长公主出家时，请求朝廷给她赐字号。赵恒对吴国长公主心怀愧疚的。赵恒不敢耽搁，忙召集王旦等大臣商议此事。然后，君臣之间，因给吴国长公主赐字号问题展开了讨论，群臣各抒己见。最终确定给吴国长公主赐以报慈正觉大师的号，赐名为清裕。吴国长公主居住的地方为崇真资圣。只是这件事让赵恒情绪低落了好几天。

好在几天后，几位王爷的学习成绩优异，让赵恒才高兴了起来。当时皇帝在宫廷中召集诸王学习各类典籍，这些王爷学得也很认真，他们都能熟练掌握《尚书》《论语》《孝经》里面的要领，赵恒难以压制自己的幸福，将此事说给了王旦听，然后王旦也与赵恒一起享受这种幸福感。

心情好了，赵恒也继续搞各种祭祀之事。不久之后，朝廷命召各路、州、府、军、监、关、县等部门，要组织人员在官地上营建道观。朝廷还以“天庆”题额，对于各地富民有资源捐赠钱财修建道观的，朝廷也鼓励参与。因此，此时，全国各地开始设立道观，之前五代时候被损毁的那些道观都得到了修复。这是一项巨大的工程，会影响国家收入。但皇帝的爱好不管好坏，都能影响国家和人民。作为帝王，克制欲望是一生都要做的事情。

对于这些事，王旦不同意，但也敢反对，只能支持皇帝。宰相不能与皇帝直接起冲突，这是他这些年来为官的经验。否则，君主与宰相产生龃龉，严重影响国家的发展。王旦全力维护着赵恒的权威，这样一来，王旦与赵恒能做到和谐相处。当然，王旦也能做到与同僚们也都和谐相处，即便是王钦若、丁谓这样的人，对王旦也敬而远之。王旦的包容让他们敬畏。

有意思的是，就是这时候，王旦却得罪了一个人，此人是御史中丞、权判吏部铨王嗣宗。王嗣宗为人刚毅、果断、率直，无所畏惧。他每次面见赵恒，谈及朝政当中的人和事时，也总是主抓着一些琐碎说事。由此，王嗣宗给人的印象是不计后果、心直口快，同时又有些轻躁奸险的印象。令人想不到的是，冯拯与王嗣宗有嫌隙，以至于王嗣宗觐见赵恒时，经常给赵恒说冯拯的短处。王旦也听到了这些传言，对王嗣宗总有些意见。每当王嗣宗说冯拯短处时，王旦都极力维护冯拯。后来，王嗣宗结识了王旦的弟弟王旭，想通过王旭结交王旦，进而得到王旦的提携。然而，王旦并不提携王嗣宗，这就得罪了王嗣宗。于是，王嗣宗便对王旦心怀有仇恨。

王嗣宗想着法儿地要报仇王旦。只是王旦做政务很谨慎，王嗣宗是找不出问题来对付王旦的。此时，王嗣宗选择了隔山打牛，从其他人身上下手，寻找王旦的短处。这一找，还真让王嗣宗发现了一个秘密。

事情是怎样的呢？

原来前文提及的那位反对赵恒大兴土木的知制诰王曾有个堂妹嫁给了孔子的后代孔冕，但这对夫妻关系不太好。王曾跟着赵恒封禅泰山时，走到了孔冕家里。孔冕不待见王曾，在王曾喝的茶里下了毒，让王曾中了毒，好在有人找到了良药，才解了毒。这件事暴露出来后，王曾曾经写了一封密奏，打算参一本孔冕。这份札子落到了王旦手中。因那时候皇帝刚刚封祀完毕，王曾也因顾及孔冕是孔子的后人，便没再追究此事。王旦也觉得孔冕是孔子的后代，而皇帝刚刚加封了孔子，不宜爆出孔子后人的这种恶行，便替孔冕隐瞒了此事。于是，王嗣宗到处宣扬王曾诬陷孔冕。既然这件事被捅了出来，就要重新审核。然后，王嗣宗为孔冕辩驳，导致一连串的人受此牵连。最后，这件事传到了赵恒的耳朵里，因为牵扯王旦替王曾隐瞒其事，赵恒责问王旦。王旦辩称：“孔冕的确触犯律令，但他的罪是容隐之罪（禁止亲属之间互相控诉或者作证，以保护传统的伦理秩序），但考虑有隐情，臣没有让人再过问此事。但可以肯定的是，没有冤枉孔冕。”王旦还解释了很多，最终让王嗣宗理屈词穷，无可辩驳。至此，王嗣宗还是不死心，非要在赵恒面前参一本王旦，继续赵恒说王旦的短处。对此，王旦选择了容忍态度，而也只是听一听，并未处置王旦。王嗣宗这才看清了事实，不再纠缠王旦。

但王曾与孔冕的事情并未过去。这一次，王嗣宗将矛头对准了王曾。王嗣宗借着河北汛情说事，将此事说成了国家统制有失误，剑指王曾，又牵扯出了孔冕，赵恒一看这王嗣宗没完没了了，对王旦等人说：“朕非常清楚王曾并没有触犯律法，不过王嗣宗这样不断上奏章，不处置也不行。”王旦说：“知道孔冕劣迹的人有很多，但因他是孔子的后人，本没打算追究他的责任。王嗣宗所谓孔冕冤枉，实在有伤两家的和气。”赵安仁也说：“此事已过去，若再次追究，孔冕岂能逃脱法网？”王钦若也说：“臣之前审问王嗣宗，也询问了孔冕，他们都毫无保留地交代了事实，现在如何区分有无冤枉孔冕？”第二天，知道又将王嗣宗召进宫，询问此事。王嗣宗这次表示他之前是没有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有些言论过失。赵恒鉴于王嗣宗诚恳反思，也没有再过问几个人的罪责。但从这件事里面可以看出王嗣宗这人的狂妄自大。

十一月甲寅日，赵恒又给宰执群体赏赐了赵光义时的一些预制和御书，人手一册。几天后，又将赵光义时的镂文红管笔赏赐给了一些辅臣。

月底，是王旦的生日，赵恒破天荒地在王旦的家里宴请群臣。这可是从未有过的荣耀，足以看出赵恒对王旦的重视。

这一年十二月，还发生了一件大事——一直主政的萧太后去世了。这个消息不管是对辽国还是宋朝都爆炸性新闻。一直以来，辽宋和战都是由萧太后主持的。澶渊之盟更是萧太后一手促成的，或许在澶州之战时，萧太后已意识到自己年老，不会长久于人世，这才力促与宋朝建立了兄弟之盟。

当消息从边境传到京城时，宋朝君臣的感情是复杂的。朝廷上下赶紧商议吊唁萧太后事宜。于是，一根组团吊唁的名单很快产生，“甲辰，诏废朝七日，令礼官详定服制，内出开宝礼为蕃国发哀仪，下辅臣使参择而行。复命太常博士直史馆王随、内殿承制閤门祗候郭允恭为祭奠使，太常博士判三司催欠凭由司王曙、供奉閤门祗候王承瑾为吊慰使，赙以衣五袭、绫罗帛万疋。”

2

掌权不弄权

1009年在祭奠萧太后的哀悼中结束了，新的一年来了。国家机器正在匀速转动着。不久之后，朝廷商议荆湖转运使奏举祕书丞、监瀛州酒税窦随的岗位调整情况。这个窦随素有才干，为人也清廉，在他的岗位上政绩突出。但在朝廷准备提拔重用窦随时，不知从何处传出了窦随贪污腐败的事情。朝廷派出了官员去调查这件事。赵恒对王旦说：“最近有人说窦随有贪腐行为。”王旦对赵恒说：“这一点很难下结论，有德才的人素来得到别人嫉妒也是常见之事。派人去调查也是为论证流言是不是真的。”王旦这个人遇事绝不会气馁，只要有机会，他便会尽一切为国效力。

同一天，已被安置在天雄军任职的寇准给朝廷上了一道札子。寇准在札子中说：“我们已护送契丹使臣回去了，也给他们送了过路费。”“振武军士援送契丹使过境，臣已各给装钱。”赵恒对王旦说：“朕经常听人说寇准喜欢送人钱财，为自己谋取好名声，今天看来这种传言没有错。”“寇准好收人情，以求虚誉，卿等今见之矣。”于是，皇帝给寇准下了一个口谕，不得擅自给契丹使者给钱。王旦作为宰相，没有顺着赵恒的脾气来，他反而为寇准做辩解，认为寇准忠君为民的品德并未改变。

几天后，吏部选拔官员，有一个叫张祥的官员进入被提拔人员的序列。此前，张祥因为贪污被贬黜为江州参军。后来，张祥吸取教训，在岗位上兢兢业业，政绩颇丰。所以此时他自然进入吏部选拔的官员人选里。赵恒看到张祥的名字之后，问王旦：“朝廷给张祥一个什么官好呢？”王旦说：“以张祥的资历应该给他一个令录，但转运使考察时，觉得应该让张祥充任幕僚。”王旦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之前有犯罪前科的人，若能够及时汲取教训，并有政绩的官员，朝廷会给他令录做。王旦此时的建议，不过是按照之前的惯例来安排张祥新岗位的调整。赵恒自己也清楚有这一惯例，认可王旦的建议，让张祥担任令录，“上以前犯止授令录。通过这件小事，能看出王旦在处置政务的手段。

不久，右仆射、判都省张齐贤给朝廷上了一道札子，矛头直指玉清昭应宫。张齐贤在札子中说玉清昭应宫上面绘画的福瑞有损谦德，有违天意，请求朝廷不要再做这种大兴土木之举。但赵恒根本不听张齐贤的劝谏，张齐贤看赵恒不听劝，就不断上书，劝谏赵恒不要做那些无畏之事。赵恒被张齐贤折腾烦了，将张齐贤贬黜朝廷，到孟州任职。

二月底是社日（土地神诞辰）。皇帝往往会设宴招待群臣，这一次也不例外，皇帝设宴款待大臣，只是这次设宴的地方放在了王旦家里。此前，在社日时，朝廷也举行宴，“先是，社日止赐会中书，不张乐，惟辅臣洎待制已上奉内朝者预焉。”但后来赵恒想：国家不搞大型宴会，但可以在私人家里搞。于是，从此时起，社日节时，朝廷设宴的地方在宰执大臣家里，这也成了宋朝的一种规定动作。

此后不久，赵恒兴致勃勃地对几位宰执说：“自从与契丹修好以来，边疆安定。但朕是个居安思危的人，不敢有丝毫懈怠，经常写一些名言警句贴在生活区，以此来警示自己和平来之不易。”赵恒还拿出自己写的这些警句给宰执们看。王旦等人恭贺赵恒能心怀天下。

然而，几天后又发生了一件事，让赵恒心情坏到了极点。事件来源于河阳，当时河阳令叫钱若冲，是当初宣扬王旦有宰辅之才钱若水的弟弟。钱若冲在河阳任职时，他家里有个仆人喜欢喝酒，但每次喝酒都贪杯。钱若冲屡教不止，命人将其杖责。岂料这仆人心生怨恨，伺机报复。有一天晚上仆人喝醉酒后，拿着长刀进入到钱若冲家里，准备杀掉钱若冲。但他砍偏了，只是砍掉了钱若冲的胳膊，钱若冲一路逃命，仆人见钱若冲跑了，跑进内室又杀了钱若冲的儿子，还砍伤了两个人。幸好仆人未发现钱若冲的母亲，老太太这才躲过一劫没。赵恒了解这件事后，想安抚了钱若冲一家，并令有司将这个仆人给砍了脑袋。

等这件事平息后，赵恒由此联想到朝廷刑狱官员的选拔任用问题。一天，赵恒与宰执一起商议政务，对王旦等人说：“朝廷在选拔刑狱官员时，一定要慎之又慎。朕经常想到全国各地的诉讼事情，心中很担忧，若刑狱官员德不配位，这样的官员宁缺毋滥。且地方刑狱之人身体是否单薄，能否处置刑狱之事，朝廷也不能及时察觉。想当初有个县吏喝醉了酒，与驿站人员发生语言冲突，之后，县吏回家时，跌倒在了路上。此时有人告知驿站人员，当驿站人员去看时，发现县吏已死。有司人员遂将驿站人员抓了起来，以杀人罪名论处。这个政务人员的母亲看到儿子遭受，一路上访，将实际情况上诉到了州府，州官也无法论断，还打了一顿老妇人。老妇人回到家里之后，儿媳妇对老妇人说：‘你怎么能容忍儿子冤屈至死？’老妇人到汴京来告状，有司衙门复核此案，还是不能将案子整理清晰。老妇人又挨了一顿打，此时，他的儿媳妇捐了钱财跑了，把老人一个人留在家里。这件事归根结底，都是刑狱人员不作为导致，若是这些刑狱官员一开始就弄清楚实事，安能让孤老之人受此大冤？”

宰执们听完赵恒的叙述，面面相觑，清楚赵恒很重视刑狱官员的任用，表示以后一定在刑狱官员任用上注意这些问题。

看到宰执们的态度。赵恒又说也不知何故，近来天书殿总是有些异常。王旦马上对此做出解释说：“陛下以至诚之心来供奉天地，上天赐下宝符也是合理的。”赵恒也没有就此事揪住不放。

之后，一个消息传到赵恒耳中，着实让他和群臣振奋不已。因为有名宫女诞下了龙子。这宫女是赵恒最宠幸的妃子刘娥的侍女李氏。宋真宗早清楚，李氏怀孕的事情，他此时已四十岁了，一直没有皇子。此时，李氏生下的竟然是皇子，宋真宗自然喜形于色。据说当时开封知府周起给皇帝奏事，赵恒高兴地对周起说：“你清楚朕有喜事吗？”周起一脸狐疑地说：“臣不清楚陛下有什么喜事。”赵恒高兴地说：“朕有儿子了。”周起当即恭贺。赵恒给周起赏赐了钱财。”通过赵恒与周起的对话，足以能看出的激动心情。

赵恒将他四十岁得子的缘由归结于封禅祭祀，从此之后，赵恒对封祀之事更加相信。不久之后，赵恒赏赐了王旦、王钦若、陈尧叟三人，加封王旦为兵部尚书，加封王钦若为户部尚书，加封陈尧叟为工部尚书。原因是封禅之后，这三位大臣都写了封祀的颂文。

此时的赵恒兴致很高，因为小皇子在一天天长大。赵恒对朝中臣子们都怀有仁爱之心。赵恒还对已故宰相吕端的家人进行了照顾。朝廷出资五百万钱，购回了卖给别人的宅子。吕端对宋真宗有拥立之功，当初吕端去世后，宋真宗打算提拔吕端的孩子们到朝中任职，但因吕端的孩子们都年龄较小，此事也暂时搁置。后来宋真宗对王旦等人说：“吕端的几个孩子年龄较小，长子吕藩身体有病，无法照顾家人，且家里的房子也因为要生活，卖给了别人，其他几个兄弟之间也都分开生活。后来吕藩请求一官半职，朕思来想去觉得应该先由政府出资买回吕家旧宅，让吕藩一家人有地方居住。然后再给他家里一些钱，让他们可以生活。另外，吕藩性格温和有儒者风范，应当让有司衙门留心合适岗位，到时让他当个官员。”有意思的是，吕藩似乎窥测出了赵恒有意照顾他，便无休止地向朝廷索要财物。比如，吕藩的弟弟吕蔚结婚时，吕藩再次给朝廷上书，请求朝廷给吕蔚也赏赐宅子。赵恒召集宰执群体商议此事。王旦对赵恒说：“陛下您体恤大臣遗孤无可厚非，但吕藩不清楚皇帝恩情，三番五次向朝廷索要宅邸，切不可听他的话。”赵恒也有此意思：“还是给和他上次一样的钱财，以偿还昔日吕端的人情。且吕藩的弟弟吕荀也与吕藩一起安排到西京去任职。此后，朝廷再也不管他家里的情况了。”王旦说：“陛下您施行恩情有始有终，远胜前朝皇帝。唐代时，魏徵的孩子们也遇到这件事，但唐王只是下了一道诏令，也没见您这样的。”王旦的话对赵恒很受用。

五月中旬，西北地方又有不安定因素了。环州守将高继忠给朝廷上了一道札子，高继忠在札子中说：“西部驻军的城墙要进城维修加固，以防不测。党项赵德明虽向我们称臣，但赵德明经常不遵守约定。近来，臣听闻赵德明统领下的一些部族在酿酒，赵德明还召集这些部众首领一起喝酒，诱惑他们一起背叛宋朝。”看到这个札子后，赵恒自然召集宰执们商议对策，“如今四海安定无虞，有臣子说到了和戎之利，但朕认为，与其和戎，不如用大兵镇压。”王旦对此持有不同意见，他表示：“不用武力而使对方屈服，才是真正的武功。善议兵事预示着不祥之兆。太祖统一全国时，曾说每次兴师动众去征讨，都不是让自己获得利益。先帝时，已非常厌兵。如今我们用怀柔政策安抚边境，只要守住四方，就是是帝王的大德。而且边境上的那些武夫兵卒们一旦有点小小的军功就乘机请求朝廷赐予官爵，他们由此在中的威望也高了。若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对国与家没有什么好处。所以，对于高继忠的奏报须详细了解其中缘由。”赵恒觉得王旦的担忧不无道理，也没有准许高继忠的请求。这件事过去之后不久，保安军守将又给朝廷上了一道札子，说赵德明率领着他的部众在一个叫资子山的地方驻扎，修建房屋。但朝廷未在意李德明频频搞出事情的问题。

六月，封州刺史钱惟济写了一些诗献给了赵恒，赵恒鉴于钱惟济是王公（吴越国钱俶）的后人，又能重视文学，特意嘉奖了一番钱惟济。由此，赵恒对馆阁的文学士主持的政务也有一些看法。赵恒对王旦说：“如今的文章风格与之前有所不同。馆阁中的人员虽业精于勤，但每次所作歌颂朝廷的文章时，为了做到典雅而相互推崇，没有多少好作品。馆阁像杜镐那样饱学之士太少了。”赵恒说这话什么意思？是说，当他看到钱惟济的诗文后，联想到馆阁当中那些官员们没有真才实学，写个颂文都相互推崇。说完之后，赵恒觉得这样评价馆阁当中的人似乎不妥，开始解释：“杜镐虽已老了，却经常学习，卷不释手，陈彭年也非常勤奋，经常都能一天写一万字。”然后，赵恒觉得还是没有解释到位，又对王旦等人解释：“陈彭年近来在整理龙图阁、太清楼里面的书籍，还到处去印证各种史料。以供相互印证，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不久之后，朝廷对杜高和陈彭年的地位和薪资进行了调整，“置龙图阁学士，以直学士杜镐为之，待制陈彭年为直学士。又诏龙图阁学士在枢密直学士上，给俸如之。”

七月初，尚书左丞、参知政务冯拯因为生病，给赵恒上了一道札子，请求朝廷罢免他的宰辅之职位。宋真宗看到冯拯的札子后，降了一道褒美嘉奖的诏书，肯定冯拯这些年对国家做出的贡献，但对于冯拯的辞职，赵恒只有两个字——不许。看到赵恒驳回了自己的辞职报告，冯拯只能再次上书，请求辞职。但皇帝还是不许其辞职。之后，赵恒派身边侍从带着皇帝手札到冯拯家里宣读胜喻。此后，皇帝还是担心冯拯会继续递交辞职报告，让王旦到冯拯家里去劝冯拯继续为国效力。王旦欣然前往，劝说冯拯不要再动辞职的念头。鉴于皇帝这样三番五次挽留，最终冯拯被感动了，决定又继续为朝廷效力。

冯拯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宋朝西北边境却出事了。此时的李德明可能觉得自己的羽翼已丰满，便开始不安分。他带着党项部队到处干一些烧杀抢掠的事情。当然，不是在宋朝境内烧杀抢掠，而是在西域边境的其他戎狄。李德明大有吞并边境那些少数民族的势头。有边境守将上书称李德明有不臣之心，希望朝廷预防李德明，这一次，朝廷也不得不重视起来。随即，朝廷开始在西北边境增兵。

几天后，皇帝赐大理评事苏耆进士身份。这个苏耆是宋真宗时的参知政事苏易简的儿子，993年因门荫入仕。到1010年，苏耆已二十三岁了，可以为朝廷出力时，所以朝廷赐其进士出身。当然，这个苏耆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那就是王旦的女婿。王旦一生中，生有三男四女。苏耆是他的二女婿。他的另外三个女婿也都是朝中大官，其中最小的女婿吕公弼会在以后仁宗朝官至宰相。不过此时的苏耆刚刚成年，又与王旦有这一层关系，朝廷赐苏耆为进士出身。需要声明的是，在整件事情上，王旦并未找赵恒说情。不仅这次王旦没说情，几年前苏耆参加科考时落榜。陈尧叟将这件事告诉了皇帝。当时朝廷有意提拔苏耆，王旦也没从中协调。赵恒当然清楚苏耆是王旦的女婿，问王旦怎么处理这件事。王旦则不回答。最终，苏耆表示会继续学习，再次参加考试。等王旦和陈尧叟一起从皇宫里出来时，陈尧叟对王旦说：“只要你在皇帝面前说一句，苏耆一定能够进士及第。”王旦却笑着说：“皇上亲试天下士子，为的是显示朝廷取士的公平、公正。我身为宰相，亲自在皇帝面前推荐亲属，天下的士子们一定会觉得不合体统。”陈尧叟有些羞愧地说：“才清楚宰相真有宰相的风度。”由此，苏耆也理解岳父的为难之处，回家继续学习。到了这一年，苏耆给皇帝献上了自己的文章，皇帝在学士院主持考试，这一次苏耆考过了诸科，然后朝廷给苏耆赐了进士出身。由此也能看出王旦绝不会做损公肥私之事。

后来，王旦的长女婿韩亿看到连襟通过给赵恒递交自己的文章能被赐予进士，也打算学者苏耆的样子给赵恒递上了自己文章。赵恒也生了恻隐之心，打算像上一次对待苏耆一样，直接现场考试韩亿，但此举招致王旦的极力反对。这种事只能有一次，怎能屡试不爽？后来，韩亿凭借着自己的努力通过了科举考试，正式进入了宋朝官场。只是按照惯例，韩亿应到边远地方去担任地方官，赵恒接见了韩亿，还改了韩亿之前的任所，让他到洋州（今陕西西乡县四季河）任职。临走之前，王旦对大女儿说：“如今你跟着韩亿入川，他的弟弟在我家里生活，不要有什么担忧。有一点需要说明的是，我若求皇上让韩亿不要到边远地方去任职，会对他将来的仕途有影响。所以，我从未在皇帝面前为韩亿求情，这也是为他好。”大女儿将这事说给了丈夫，韩亿听了之后，高兴地对妻子说：“岳父待我不薄啊！”

此后，国家相对安稳，赵恒更加热衷于封祀之事，西祀活动自此也徐徐拉开了。“丙寅，诏陈尧叟祭西海。又遣中使于三亭渡等处祭河，以度河舟车阗咽故也。”又让曹利用祭祀汾河。不久，陈尧叟到了汾阴之后，发现很多祥瑞，然后，陈尧叟给皇帝上报了这个消息。满朝文武都振奋不宜，相互祝贺。此时，赵恒已决定亲自到汾阴祭祀了，于是陈尧叟开始在汾阴地区准备祭祀事宜。

在赵恒祭祀汾阴之前，在京城发生了一件震动朝廷高层的。这件事来自一份皇城司的札子。札子里面说御龙直班院副指挥使吕遇喝醉酒之后，骑着马在汴京街上疾驰，踩伤了一个叫石谦的百姓。在这份札子中，皇城司官员还表示，吕遇纵容手下不按时职，以至于养成了散漫的风气，才有了今天骑马踩伤的事件。赵恒听闻后非常震怒，对宰执们说：“可以让开封府去过问一下。”之后，赵恒又说；“禁军将士没有特殊命令不能随意外出，因此每班都设置两个人。太祖朝时法令相当严，没人敢触犯规定，太宗朝时，对这些纪律有所放松，否则他怎么能喝醉了酒还骑着马疾驰！”但王旦等宰执群体以为不宜对这些骁勇之士做过重处罚，只需要对他们进行训诫即可。皇帝一看大家都不同意处置这些禁军将士，便也同意了宰执们的意见。

时间一晃到了十一月，此时，辽国又显得不安分了。当然，这种不安分不是针对宋朝的。此时的辽国将开疆拓土的目标放在周边那些如女真、高丽等小国家身上。眼下，辽国打算进攻高丽，而高丽与宋朝有邦交关系，向宋朝求援，希望宋朝可以出面斡旋。赵恒对王旦等宰执说：“契丹征讨高丽，万一高丽抵挡不住契丹进攻，前来投降我们，或者向我们求救兵当如何处置？”王旦坚持与辽交好，他说：“若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那要顾全大局。与契丹建立联盟不能破，且高丽每年给朝廷的进贡钱财也不一样，此时应该舍高丽而保辽宋关系。”赵恒也觉得王旦的话非常有道理。于是朝廷下了一道诏命，让登州（今属山东）的官员们密切关注高丽与辽国的关系，若高丽到宋朝境内来请求救兵，以高丽每年进贡数目不一拒绝。另外还要严守秘密，不能将辽国求救兵的事情传到京城，以免为辽国探知，影响辽宋关系。这件事当朝廷不清楚。那些登州的官员清楚朝廷这么做的原因，自然是不想得罪辽国和高丽任何一方。可能高丽也意识到辽宋关系，故而没有向宋朝求救，而是联合北部的女真人击溃了契丹铁骑。

十二月初，决定西祀汾阴，让人向太庙当中的祖先宣布这个事情。几天后，皇帝又到了玉清昭应宫，查看工程进度和盛放天书的地方。

赵恒又开始吃素。与之前东封泰山时有几分相似之处。可能赵恒认为，要从行动上让上苍感受到自己的敬畏之心。群臣们则上书要求赵恒正常吃饭可以，毕竟还没到西祀之日。但赵恒却岁大臣们说：“太祖、太宗时，每次到了郊祀大典前，都会戒斋吃素。如今朕已举行过来祭祀大典，应该遵从这些礼仪。这都是大家清楚的是，况且东封泰山时，朕还是吃的蔬菜，你们也未劝阻。”

没过两天，赵恒还给丁谓派了一个帮手，让前宰相向敏中负责修建玉清昭应宫事宜。向敏中因与薛居正儿媳柴氏购买田产一事被朝廷罢黜，后来宋真宗封禅泰山时，让向敏中做东京留守。向敏中感念皇帝的重用，一直兢兢业业。此时，皇帝将修玉清昭应宫的事情交给向敏中，他自然全力以赴。

令人都惊奇的是，此时祥瑞之事再次显现。当时陕西宝鼎县地方官员给朝廷奏报说“黄河清”了，“陕州言宝鼎县黄河清。”还分析了黄河清的原因，是现在是福瑞降临的年代，黄河水这样百年难遇清澈的河流，也在大中祥符年间清了，都不用怀疑，这应该是祥瑞之事；再比如，有人在开封行走时，抬头便看见“龙见于云中”，这和天降天书一样荒诞无稽了，但龙是帝王的象征，龙在天上出现，不正是印证了，这一年是祥瑞之年吗？之后，祥瑞之事不断涌现。为了防止全国各地效仿这种上报祥瑞的事情，于是朝廷下了一道命令：禁止各地上报祥瑞之事。

1010年年底，国家开始全面准备皇帝封祀汾阴之事。王旦面对这样的事情，尽管心中有一千万个不情愿，可他还是得去做。东封西祀这件事，也成了他永远的痛。后来王旦病重，在临危之际，他给儿子交代后事时，说他这一生未做过有悖良心的事情，唯独这个封禅祭祀之事，成了他一辈子的遗憾，他死之后，家里人要以僧礼入藏他，从而减少他的罪孽。

3

祭祀这事还没完

1011年初，朝廷忙起来了。朝廷先给契丹致书，告诉契丹宋朝要在这一年举行盛大封祀汾阴之事，让契丹不要多想，“己卯，命开封府推官、太常丞李阶赍书谕契丹，以特祀汾阴，令至境上付其疆吏。”但宰相王旦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对于皇帝这种狂热追求封祀之事，王旦已感觉到了隐隐不安。可是皇帝要封祀，他是宰相，责无旁贷。王旦能做的，是在封祀时，尽量减少国家的损失。

紧接着汾州也忙碌起来了。据说当时汾州城东面有一座庙，依山修建，庙里还有个山洞，里面住着很多狐狸。当地有个类似于巫师（阴阳师）的人以此为据点，到处散布狐仙能够帮人解除祸福，以及水旱疾疫的言论，一时间民众都纷纷祭拜，投放香火钱。王嗣宗到了汾州之后，命人用火来焚烧山洞，将里面的狐狸全部都赶了出来，这才禁住了当你脊背狐妖的风俗，为皇帝祭祀汾阴肃清了风气。

为了让祭祀汾阴之事不出纰漏，几天后，赵恒与一班人马在崇德殿排练了一下祭祀汾阴的过程，“乙酉，亲习祀后土仪于崇德殿。初，有司详定止习坛上仪。上崇重大祀，乃并庙庭及封石匮仪徧习焉。”

之后，赵恒带着一行人前往汾阴。据说皇帝出行当日，天上出现了各种祥瑞征兆。王旦作为首相，须跟着皇帝前往，况且此时的王旦头上还挂着各类“礼仪使”的头衔，他要为皇帝祭祀汾阴服务。

这次祭祀汾阴比之前祭祀泰山还要隆重，因为赵恒打算接着封祀汾阴，来一场西巡活动。泰山封禅前后也五十天左右，但这一次，赵恒决定沿着西面巡视，彰显大宋功业，震慑海内，施威四方。相传，只要有寺庙，赵恒都会停下脚步去或游览，或祭拜。所以，赵恒这次行动走得异常缓慢。

一行人至潼关时，赵恒又组织人到西岳华山祭祀。

随着赵恒西行，各种祥瑞之事也出现了。一行人在行进的过程中，首先发现有一片黄云笼罩在随行的天书之上，之后，又有人在灵宝县发现了瀵泉（从地层深处喷出地表的水），这个瀵泉在喷水时还发出光。

一行人到了汾阴后，赵恒举行了隆重祭祀仪式。祭祀的内容与上一次封禅泰山相差无几，赵恒穿着衮服登上祭坛，向上苍祷告。祭祀完毕之后，那些周边的小国家都派出使臣到汾阴，来向宋朝祝贺，“甘州回鹘、蒲端、三麻兰、勿巡、蒲婆罗、大食国、吐蕃诸族，并遣使来贡。”赵恒非常高兴，赏赐了这些外国使者。不久之后，赵恒在河中府接受群臣的祝贺，接着将大赦天下的通告发向全国各地。至此，整个西祀汾阴活动达到了高潮。

此后，赵恒一行开始返程。当赵恒一行走到河中府时，当地有两个有名气的人，一个叫李渎，一个叫刘巽。这两人博学多才，却天生不爱做官。赵恒到河中府之后，召见了这两个人。李渎以有病为由不去见赵恒，赵恒愈发对其好奇，授予大理评事，李渎辞职不干。王旦劝他们到朝堂为官，但他们还是不愿意。直史馆孙冕也说这两个人素来有恬退的操守，对入朝做官兴趣不大。但陈尧叟还是向皇帝再次举荐了他们，李渎仍以有病为由，不到朝中来觐见。赵恒对这样的人很是欣赏，派内侍去慰问，又让当地的官员照顾他们的生活。

赵恒在河中府耽搁了好一段时间后才继续从河中府出发。三月，一行人到陕州，又在陕州游览了数日。之后，皇帝到了西京洛阳，拜谒了祖陵，还在祖陵前恸哭了一场。

之后一行人回到了汴京。西祀汾阴之事才告一段落。

这段时间内，朝廷安定，四海臣服。西祀后土的余波还在影响着宋朝周围的国家。

六月，洪州知州李玄病重，请求朝廷找接替之人。赵恒与宰相商议洪州知州人选。最终，将扬州知州凌策派往洪州任职。赵恒对王旦说：“南昌有水患不好治理，可以给地方官以特权，让他们随时根据实际情况处置，不必凡事都上奏朝廷。”然而，王旦却觉得不能将所有事都委任给地方官，还是要设置转运使来实地考察，这样才能做到有的放矢。赵恒同意了王旦的提议。

几天后，赵恒又召集王旦商议册封五岳事宜，将封祀之事继续延伸。礼官们也忙碌了起来，他们制定相关礼册，供皇帝预览。但当有司将册封的文件上报给皇帝之后，赵恒发现这个册文上面未写清楚奏乐礼仪。赵恒对王旦说：“国家每次举行大朝会，公卿们进出时都要奏乐，如今这封祀五岳大事，应当让有司专门写一些乐章。”王旦根据祭祀的礼仪制度说出了自己的建议，也表示同意，让人感召两个人商议的结果制定奏乐的问题。

就在国家决定册封五岳的关键时刻，国家出现了两次灾情：一次是地震。上报灾情的地方官声称宋境内未受灾，地震波及的地方主要在辽国；另一次是蝗虫。这次更离谱，上报灾情的河南府说蝗虫自己死了，也不残害庄稼。这些是不是地方官有意隐瞒灾情不得而知，但不久之后的蝗虫之灾会席卷全国，届时王旦将会治理这场灾情。朝廷看地方官们上报的灾情不严重，也未把更多人力、物力投放在抗灾事宜上。

此时，还有件事情困扰住了赵恒。这是国史馆修撰的太祖本纪里有数十条错误。赵恒一直以崇尚学习著称，他还有另外一个和他父亲一样的特点，重视本国历史编纂。现在编史书的人竟然出现了数十条错误，赵恒有些愤怒。赵恒召集王旦和编纂史书的王钦若等人商议此事。赵恒说：“史书中竟然将钟鼓楼写成了漏室，将薼务写成了甄官，这还不如直接写成名字。尽快修正才是。”王钦若一看赵恒发现的这些错误着实低级，马上辩称：“这是盖晁迥、杨亿两个人编纂的，不是我核定的书稿。”赵恒清楚王钦若的为人，问道：“卿难道没有一起参详吗？”王钦若被噎住，满脸通红，不再为自己争辩王旦说：“朝廷编纂史料大典各位应该同心协力做好这件事，不能分那么清楚。”为了防止类似的事情发生，朝廷下了一道诏命：修史之人在编纂完成后，要将每卷的草本上奏。每次上奏之前，还要详细矫正，写清楚每卷由谁编纂，同时将引用史料中已删改字数等内容都要写上去。王钦若这次未得到皇帝的赏识。

此时，参知政务冯拯的身体再次出现不适，再次请求辞职。赵恒这次同意了冯拯的辞职，让他到宋朝大官养老地西京洛阳修养。

八月，赵恒与宰相继续处置着各种政务。不久，赵恒与王旦两人国家法制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赵恒对王旦说：“朝廷治理国家时，应该遵守相关制度，随意更改政令，效仿的人也多了，才会发现出台的政令应该详细谨慎。往往今天说某件事对国家有利，于是实行改革，刚开始时觉得一切都符合实际，但时间长了发现其实这样的制度是有害的，若妄自改正，又成了朝令夕改。所以，为官之人不能过分宽恕，进而导致懈怠轻忽，甚至走上犯罪的道路。”王旦对宋真宗说：“古人常常说当法律实施时，一定会有败坏道德的行为，当政令下达时，往往也有奸淫之事。政策宽厚民众会懈怠，民众怠慢用刚猛的政策来纠正。但往往政策太过刚猛民众容易受伤害，是这个道理。”

政令颁布的事情还未商议出一个合理的结果，紧接着，虫子来了。蝗虫子从兖州来，这里是之前皇帝封禅泰山的地方。当地人将这种虫子称之为“乓不肯虫”，意思是旁边容不得存在的害虫。兖州地方官上给朝廷的报告中说这种虫子是青色，到处啃咬，之后化成水了。赵恒对王旦说：“朕昨天派人到京城附近的田地里去观察，发现庄稼被害虫损毁的田不多，所伤不过三四分。”王旦对赵恒关心天下的做法给予高度赞扬：“陛下对天下百姓的关切之情，上天应该庇佑。况且今年庄稼丰收，如今的这点损失，还没到让百姓流离失所的程度。”赵恒深以为之。虫子的事情被暂时搁置在一旁了。

几天后，怀州防御使、河内侯惟叙忽然去世了。惟叙是赵恒的堂侄子，也算是有亲。此时，要为惟叙举行丧礼。赵恒打算出席侄子的丧礼。礼仪官对赵恒说：“惟叙不过是您的侄子，没必要您亲临葬礼现场。”但赵恒还是去了惟叙的丧礼现场。恰巧此时距离荣王赵元俨的诞辰还有几天时间，荣王已决定在生日这一天举行寿宴。赵恒生了恻隐之心，对王旦说：“朕已命人给荣王送去了口谕，荣王若要举办寿宴，可改他日进行。”王旦说：“只要不奏乐，其实也与礼仪没什么冲突。”然后，荣王继续举行诞辰宴会。

没过两天，负责朝廷经济的三司使丁谓给赵恒上了一道札子，丁谓在札子里说：“封禅泰山和汾阴祭土之后，由于朝廷赏赐数额巨大，加上这一年多来，朝廷又减免掉了各地赋税，虽皇恩浩荡恩泽面广，但臣担心有司有可能存在供给不足的问题。”这是丁谓首提财政问题，赵恒的心态倒好，觉得这只是一时的，用不了多久朝廷必将富裕。

九月，大雨不止。赵恒派人到京城各地祭祀，祈求雨停下来，但这场雨好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下着，没办法，赵恒只能命人继续祈福。

之后，三司盐铁副使林特给赵恒上报了一本账，这本账是前不久祭祀汾阴时赵恒庆祝和赏赐的账目。看了这本账之后，赵恒对王旦说：“今年赏赐的这部分钱比去年多了十万，主要原因还是招募兵士太多导致的，应该对那些年龄太大无法担任军士的人进行裁减。”对此，王旦表示：“我曾听人说，那些民间不务正业或者游手好闲的人都被当作军人去安置。可一旦进入军队，他们还怎么再恢复本业？不如让田农自行发展或可避免这一情况。”赵恒认为王旦的建议符合实际，接纳了王旦的建议。

十二月丙寅日，赵恒将几位宰相召至苑中山亭，观看宋太宗御制的四部书。这是赵光义引以为傲的东西，很多官员都未见识过。王旦一行人自然受宠若惊，详细观看着这些御制书籍。不久之后，赵恒又带着这些人到东西洞观看保存下来的古书，他的兴致很高，还赋了诗；王旦等臣子自然也作诗附和皇帝。

几天后，又一件麻烦事来了。当时已在河南府任职的冯拯上了一份札子，表示河南府的供军队用的饲料和粮食不够了，请求朝廷拨付一些。陈尧叟建议减少马匹数量来降低饲料和粮食供应。赵恒召集几位宰执商议对策。宰执们此事展开了理解讨论，各抒己见。最终，大家的意见得到了统一。于是，朝廷决定适当减少马匹数量，能达到缩减饲料和粮食的目的。

1012年正月，棣州官员（今山东惠民）给朝廷上书，说黄河在聂家口决堤，民众生命财产安全遭受威胁，请求将这里的百姓迁到距离黄河较远的地方避水患。但赵恒却觉得州城距黄河决口处较远，这样大面积迁移民众兴师动众，不是明智之举，派人去堵塞黄河决口的地方。这样一来，黄河决口的地方暂时堵住了。但没过多久，黄河又在一个叫李民湾的地方决口，许多百姓的房屋被洪水冲毁，皇帝又组织人员进行堵塞决堤口。却因这次黄河决堤较为严重，朝廷想了很多办法，依然无法有效解决水患，百姓们一直受水患干扰。

这件事也困扰着赵恒，赵恒也持续关注着水灾问题。

到了二月，赵恒让王旦、王钦若、陈尧叟三人为西祀汾阴写的颂文已全部完成。赵恒很高兴，准备加封王旦为集贤殿大学士，但王旦却拒绝了。自始至终，王旦对封禅祭祀持有警惕心理，但出于无奈，他又不得不陪着皇帝去。现在王旦不接受这些头衔，王钦若、陈尧叟也不敢接受这个头衔了。

四月底，赵恒又想起了之前在河中府见过的李渎等人，于是赵恒派人去慰问李渎，还是希望李渎等人能够为国效力，不要白白浪费了一身的学识，但李渎还是不想当官。赵恒多少有些失望。此时，王旦说了一番话，意味深长。王旦对赵恒说：“李渎等人都是儒雅之事，纵然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入朝为官，若国家以礼相待聘请他们来，他们怎么会逃避呢？”赵恒听了王旦的话之后，陷入了沉思之中，不清楚如何回答宰相的话。

五月初，灾情又来了，这次是旱灾。

整个江南遇到了天旱，这给长江、淮河，以及两浙一带的水稻带来了灾难，因为时值水稻成熟的季节，但缺水造成了水稻长势不好，收成严重受影响。当地方官将此事上报给朝廷之后，赵恒派人到福建等地调集占城稻。这是一种产生于占城的枣子，抗旱耐寒，适合在内地种植。于是，这一次宋朝调回来了占城稻三万斛。然后命人分三路进行分发，向田弄教授种植方法，在江浙一带推广。之后，随着种植技术不断改良，占城稻一度成了南方种植的主要作物，为朝廷积攒着粮食。

六月辛丑，赵恒将诸王写的诗歌给各位辅臣看，赵恒还对宰执们说：“这些王爷们都好学，朕每次教他们作文或主政时，都告诫他们一定要多询问身边的幕僚，以免出现各种错误。”听了赵恒的话之后，王旦补充说：“孔子也说不耻下问，善于请求别人，对自己成长有益。”

之后，朝廷收到一份密奏。说的是各地执掌刑罚的司法参军官员身份大都不算太合适，经常造成冤假错案，希望吏部尽量选一些懂法律的人担任这些官职。赵恒将让宰执们传阅。王旦说：“这个札子里只说对了一部分，即便是懂得法律条文，也不见得不会出现冤假错案，关键还是在选派担任司法参军时选一定要有才能与识别力的人，非如此不能授予司法参军。若以后这些职位空缺了，有司部门在选人时，可以让县薄、县尉这些熟识法律的人来代替。”宋真宗深以为然。

八月，张齐贤以年老为由向朝廷辞职。宋真宗挽留再三后，见张齐贤去意已决，便准了张齐贤的请求，并设宴为张齐贤践行。其后，赵恒与王旦就枢密直学士人选问题进行商议。因为此时，赵恒打算让一个叫薛映的人担任此职。王旦却觉得以前此职往往设两个岗位，如今朝廷已给九个人都授予枢密直学士（即张咏、李濬、刘综、任中正、周起、戚纶、张秉、李士衡、刘师道）现在赵恒又要授予薛映为枢密直学士，与祖宗制度不合。但宋真宗似乎已打定主意要授予薛映这个职位。所以，王旦的劝谏未起作用。不过赵恒也松口了：“这个薛映除外，以后都将以此为限额。”王旦虽未阻拦赵恒的做法，却总是充当赵恒的刹车，能在赵恒为所欲为时，限制赵恒做出更多的越格之事。

九月中旬，皇帝又做了一个大决定，给王钦若和陈尧叟授予检校太傅、同平章事的头衔，充任枢密使。授予签署枢密院事马知节为枢密副使：“戊子，以吏部尚书、知枢密院事王钦若，户部尚书、知枢密院事陈尧叟，并依前官加检校太傅、同平章事，充枢密院使，签署枢密院事马知节为副使。”也是说，王钦若与陈尧叟也正式挂职宰相头衔。当然，地位与中书宰相王旦相比，还是有差距，但这已挂职同平章头衔了，只要以后继续努力，一旦王旦退下来，他们能随时安插自己的人。

几天后，朝廷却罢免了赵安仁的参知政务、刑部侍郎。罢免赵安仁的原因有很多，后世将其归结于赵恒给王旦说的一句话，“朕听闻赵安仁在中书任职时‘绝不亲事’，朝廷每次与中书班子商议对策时，赵安仁也不说一句话，像《西游记》里的沙僧一样毫无主张，可以罢免之。”但事实真是这样吗？其实，赵恒对赵安仁有意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赵恒的郭后郭去世后，后宫之主的位置一直悬而未决，赵恒有意让他最宠幸的妃子刘娥担任后宫之主，但群臣反对。这些反对的人当中就有王旦，当然也有赵安仁。所以第一次商议立刘娥为皇后时，中书宰执们群起反对。赵安仁更是认为刘娥出身低微，不能统领后宫。那么，这样一个反对皇帝册立自选的人为妃子的臣子，会是赵恒说的毫无主张之人吗？

当赵恒说赵安仁在中书中毫无主张时，王旦却不这样认为。王旦赵恒说：“赵安仁这个人识大体顾大局，朝廷准备向某处进军，总是与我们一起商议之后，才敢取旨。臣每次看见朝廷临时变更主张，都有很多人迎合陛下的意思。从不说变革是否会影响到国家、学校等地方。但赵安仁总是想着办法来完成这项政务。”赵恒对王旦说：“赵安仁有这些品质吗？朕怎么不清楚。卿可以给赵安仁说，若他更努力，朝廷将会重用他。”得了赵恒的这个说法之后，王旦退了出来，将自己与赵恒的话告予赵安仁。赵安仁说：“陛下错误地将我提拔到了这个级别，如今以才能有限被罢官，是最好的安排。要想让我与众人一起纵横辩论取悦皇帝，我不愿意这么做。”听了赵安仁的话，王旦高兴地对赵安仁说：“我一定要在皇上面前力保你，不枉你我相知之情。”之后，朝廷虽罢了赵安仁的参知政务之职，却因有王旦从中斡旋，朝廷让赵安仁继续和王旦一起修史。

这样，王旦身边的两位副手冯拯和赵安仁都被朝廷罢了参知政务。也由此可以看出赵恒一心想让他喜欢的人担任参知政务。他喜欢的王钦若和陈尧叟一家挂上了同平章事投降。现在还有一个重要的人物需要赵恒擢升，这个人是负责修玉清昭应宫的三司使丁谓，而且以丁谓的资历，也完全有资格担任参知政务职位。果然，刚刚罢了赵安仁，皇帝任命丁谓为户部侍郎、参知政务。”当然，丁谓的主要政务还是修玉清昭应宫。这个工程自从开工以后，逐渐向外延伸，其规模远超当初的设计。

那么，对于朝廷的这个安排王旦愿意吗？答案当然是不愿意。参知政务是副宰相，也是说，从此之后王旦将要和丁谓在一起政务了。按照王旦的意愿，即便罢免了赵安仁，也应该由有德才的人担任参知政务，与他一起配合把中书省政务做好。当时，王旦一直看好的人是翰林学士李宗谔，打算推荐李宗谔担任参知政务，将此事说给王钦若，希望王钦若能够引荐李宗谔，但王钦若瞻前顾后，不推荐李宗谔。王旦还批评过王钦若。事后，王钦若得知李宗谔家里贫穷，经常得到王旦的接济。王钦若悄悄对赵恒说：“王旦之前给李宗谔借了很多钱，这一次王旦将李宗谔推荐为参知政务，是为了得到陛下您赏赐的钱财还欠王旦的债务，而并不是为国家选拔贤才啊！”之前，赵恒对于李宗谔的印象总体还好，经过王旦举荐之后，也打算用李宗谔。但当赵恒听了王钦若的话之后，果断让丁谓代替了李宗谔。对于王钦若的这种恶意中伤，王旦只能包容。最终，朝廷给李宗谔一个修宫副使的职位等威。”

其实王旦一直看上不丁谓这个人。当初王旦经常与至交杨亿评价朝中人物，有一次杨亿问王旦：“你觉得丁谓以后的前程会怎么样？”王旦说：“若论才能丁谓有大才，但才能是才能，若要让他治理国家未必能治理好。若将来他在高位，身边若有德行的人帮助他，他可能会平安无事，但若他独揽大权，必然会被自身所牵连。”

丁谓成了王旦的帮手。对此，王旦有些无奈。但事已至此，只能接受这个结果了。

此时，整个官场流传着一个“五鬼”的说法，朝廷当中的官员将王钦若、刘承珪、陈彭年、林特、丁谓五人称之为“五鬼”。王旦不管外界怎么说，他继续做好中书各种政务。

之后，赵恒又做梦了。王旦清楚，但凡赵恒只要做梦，梦中那个神仙一定会给皇帝说一些封禅祭祀之事。这一次也不例外。这次赵恒还是梦见了那个神仙。神仙告诉赵恒他的祖先是道教诸神里一个级别很高的尊神，他叫赵玄朗。

事后，赵恒又组织人祷告天地、宗庙，以祝贺神仙发现了自己的先祖赵玄朗，当然，由于赵玄朗的出现，王旦得以再次被挂职“使”的头衔，一同加挂头衔的还有王钦若、陈尧叟、马知节等人。这是惯例，王旦推脱不了。

接着，就是给这位赵玄朗上尊号了，“己巳，上天尊号曰圣祖上灵高道九天司命保生天尊大帝。”也是此时，所有与玄字相关的人名、地名等都改了。比如宋朝名将杨延朗因为名犯“圣祖”名讳，为了避讳赵玄朗，杨延朗改名为杨延昭。

此时的赵恒已逐渐迷失在自我欺骗的行为中，内心开始信任眼前的一切。然后，赵恒又给赵玄朗的夫人也上了尊号，“乙亥，诏上圣祖母懿号曰元天大圣后。”因为赵玄朗的尊号与赵匡胤的尊号有冲突，群臣商议对策。最终，赵恒又给他们赵氏这一族几位老先人都加上两个字，这样与圣祖赵玄朗不一样了。于是，赵恒的几位先人也变了谥号，“乃诏太庙六室，各奉上尊谥二字。中书、门下请加僖祖谥曰文献睿和，顺祖曰惠元睿明，翼祖曰简恭睿德，宣祖曰昭武睿圣，太祖曰启运立极英武睿文神德圣功至明大孝，太宗曰至仁应道神功圣德文武睿烈大明广孝。”

这次封祀赵玄朗夫妇完毕后，赵恒终于找到他是神人之子的依据。振奋之余，赵恒又开始了一轮封赏。王旦被加上了门下侍郎的头衔，向敏中授予中书侍郎头衔，其他几位王爷和文武百官都加官晋爵，赏赐钱财。这些官员们都乐开了花，希望皇帝继续封祀，只要能得到这些好处，对他们来说，封不封祀无所谓。

又过了几天，赵恒又拿出太宗时的书法帖展示给即位宰辅之臣。王旦说：“以文章教化育人是从太宗时开始的。”此时，宋真宗对向敏中和丁谓两个人说：“太宗所用过的笔你们没见过。”于是，赏赐给了丁谓和向敏中一人一支太宗用过的毛笔。丙辰，内出太宗御集并法帖三百六十卷示辅臣。

是月，朝廷初置昭应宫使，王旦毫无意外地成了昭应宫使，对此王旦极不情愿，却又不得不为之，“命宰臣王旦为之。诏赴上于本宫，百官班贺如仪，既而以使署未备，权罢班贺。”

十二月初，赵恒又将之前追尊给孔子玄圣文宣王谥号改成了至圣文宣王。

郭氏去世后，赵恒一直想册立刘娥为后宫之主，结果群臣的反对。这件事也被搁置了。此时，赵恒再次提出这件事，王旦似乎已意识到这次一定可以实现册封刘娥为皇后。而自己无法改变赵恒的决定，便直接请假，躲避商议这件事。但中书省还有丁谓和向敏中。即便王旦不处置这件事，向敏中也能代行中书职权。此时，中书省长官会给赵恒上书，请求赵恒赶紧给后宫立一个主子，掌管后宫。于是刘娥就成了宋真宗的皇后。而在册立皇后这件事情上，参知政务丁谓可谓出了大力，这在以后赵恒末期，将会得到刘娥的协助当上首相。此处暂且不表。事实上，刘娥这个人只是出身卑微一些，但为人还是非常识大体；顾大局的，又有行政管理才能。在赵恒后期，辅佐赵恒完成了很多政务，即便是赵恒去世后，她依然辅佐小皇帝十年，为宋朝立下了不小功劳。

不久之后，有司官员给朝廷上了一百四十八张这几年赵恒封禅祭祀的祥瑞图，并将这些祥瑞图挂在了龙图阁。赵恒很高兴，召集皇室宗亲、宰辅之臣、御史台、三司负责人等一些朝中高层官员观看。王旦看着眼前的这些图，对赵恒说：“臣作为大礼使，多次听见司天监官员上奏祥瑞之事，但从未见过。希望陛下能够让史官记述真实的情况。”但很显然赵恒不会听从王旦的，正如王旦所说，这个祥瑞谁也没见过，若真实记载，岂不成了虚无缥缈的无稽之谈？

4

宰相的建议很重要

时间到了1013年，这一年，王旦五十六岁，他已在宰相职位干了七年。正月初一，赵恒在朝元殿接受群臣的祝贺。

此时，朝廷上下都处于休整中。

之后不久，赵恒颁布了一条约束内臣是诏命：国家一切制度都要遵从祖制，不可轻易创新。但凡朝廷派出内臣到地方出使期间，若干预州县公事，而当地官吏不予上报，内臣和地方官员都将获罪。朝廷派出的内臣到地方任职，应当尽本职政务，不能乱说与职务无关的言论。确有其他事情要汇报，得立军令状，一旦发现向外传播不当言论，得受到责罚。这种举措，在一定程度上约束了赵恒身边的那些内臣在地方上敲诈勒索的行为。

这一年对于王旦而言，他的政务也的确发生了变化，朝廷重新让向敏中担任朝廷的次相。此前的六年多时间里，中书他一个宰相，现在有了向敏中做帮手，王旦肩上的担子也轻松了很多。当然，中书的副长官们也换人了：冯拯、赵安仁相继罢职，朝廷派给王旦的助手是丁谓和张知白。

这样一来，中书长官们与皇帝商议事情时，其他人的意见也掺杂在王旦与赵恒之间的谈话当中了。正月甲寅日，赵恒召集宰执群体议事，皇帝对大家说：“朝廷每次为臣子下达任命书之后，南方的臣子不想到北方任职，北方的臣子也不想去南方去，他们也经常以此为由头，提出诉求，调整岗位。”向敏中却说：“国家任命地方官，不能任由地方官的方便为由让他们随意挑地方，这种情况须得到改变。”对此王旦并没有表态。赵恒则表示：“若官员的任所不方便，官员到了任职地也不能安心，若心不安，怎么会长久办公事呢？”王旦此时才明白了皇帝要表达的意见。向敏中那种官僚主义的做法的确不妥。于是，王旦对赵恒说：“听从人本来的愿望，是陛下圣明慈祥。这一点中外都清楚，之前的一些制度，也没必要改动。”王旦这话的意思是说地方官任职时，可以利用弹性政策，不可搞将南方官员调任北方任职，也不能全部将北方官员调任南方，一切都要符合实际。很显然，王旦的意见很符合实际，若选派的地方官们心思不在岗位上，他们所管辖的地域谈何发展？

正月二十八，赵恒在已有嫔妃序列上增设了淑仪、淑容、顺仪、顺容、婉仪、婉容六个名号，并从一品，位在昭仪之上。这也是咨询王旦后得出的结论。

正月二十九，发生了一件事，让赵恒很不高兴。事件的缘由来自荣王赵元俨。赵元俨是赵恒赵光义的第八子，因为身体常年有病，也经常在家里休整，不参与国政，人称“八大王”。在宋真宗时代，他基本没有任何作为。但在宋仁宗时代，他将挑起宋仁宗与刘娥之间的斗争。此时的赵元俨，还是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不过赵元俨虽不过问朝政，但并不代表他不关注国家大事。赵元俨平日里生活极尽讲究，总是一副王爷的做派，做一些让赵恒不开心的事情。比如，有时候赵恒设宴邀请赵元俨作陪。宴会开始后，赵元俨作为陪同，总是说很多话。赵元俨也喜欢将石保吉（宋朝大将）培养的伶人召集到各种宴会现场跳舞以助酒兴。据说有一次皇帝设宴，赵元俨让伶人到赵恒设宴的地方助兴。表演现场，赵元俨因伶人技业不精，舞姿不美妙，大声呵斥伶人，还打算杖责他们。身边的臣僚见赵元俨喝了酒，也不敢上前劝阻。宋真宗对这些事情都很容忍。

正月二十九这天，宋真宗又举办了宴会，邀请赵元俨参加。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赵元俨又让上次那个技业不精的伶人助兴。为此，赵恒很不高兴，但他并未发火。但这并不代表赵恒不记仇。几天后，赵恒对几位宰相说：“朕平日里让诸王来陪宴，谁敢做这等事？几个兄弟之间的交往，也不说闲谈，只将读书写文章，或者相互交流一些学习心得。自从朕即位以来，每年设宴招待诸王，从来都没有因为言论失当的事情发生。”听了赵恒的抱怨之后，王旦说：“应该将荣王府的崔昈招来，告诉他荣王赵元俨只有一些过当行为，让他劝谏荣王以后注意自己的言行。”崔昈，字文炳为宋太宗雍熙二年进士。崔昈以严谨谦和著称，1005年被宋真宗派到荣王府担任记室令史，负责撰写章表文檄。此时，王旦的意见总是点中要害。王旦的建议也得到了次相向敏中的认可。向敏中说：“陛下您宽宏友爱弟弟或许不恰当，应该用礼仪制度对他进行约束，让他清楚您对他教育感化的意思。”此时，王旦又补充了一句：“臣听闻荣王都不与府上的臣僚不见面。”赵恒痛心疾首地说：“昔日朕在东宫时，经常与那些身边的臣僚们交往，杨砺、邢昺两人从早到晚给我讲授、诵读典籍。如今应该告诫荣王须改正自己的错误。”此后，荣王果然有所收敛。

二月初，赵恒给一个刚刚提拔的太常博士、中书堂后官刘明恕赏赐了钱财，还设宴邀请宰执群体参加，算是弥补之前未赏赐他。此前，刘明恕被朝廷擢升为大理寺法直时，请求皇帝设宴，但宰相王旦以为此举不妥，皇帝也听从了王旦的建议，没有设宴招待。但这次擢升时，刘明恕已算作中书重要一员，于是，皇帝才决定设宴，招待群臣。王旦这次没有反对，原因是他认为这次宴会符合制度。

三月底，环庆路马承受李希及给朝廷上了一道札子，说边境上的一些未归附宋朝的戎人骑兵抢掠了已归属宋朝的戎人。赵恒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宋真宗认为这是边境守将们无威望所致，因此，皇帝对宰相王旦等人说：“边境守将们遇到事情时常常处置不是很妥当。但凡能够擒获驱赶敌人，应该商议出奇兵。如若不然，还不如镇静驻守。这些边境守将当中，只有曹玮素有谋略，常说处置戎狄时，应当抱着真诚和奸诈的态度，对于那些与宋朝真诚相处的戎狄应该以诚相待，对于那些奸诈的戎狄部落应该密切关注时刻防备。若真有奸诈之人，要以预料不到的手段击败。”也就是说，若戎狄对宋朝拥护，建立合作关系，还可以赏赐。若有人打宋朝边境的主意，得果断出击，挫伤其锐气。宰执们都同意皇帝的意见。遗憾的是，曹玮只有一个，总不能哪里出事，将曹玮调往哪里，还得有些健全制度来约束武将。

不久之后，丁谓给朝廷传来了一个消息：此前按照朝廷部署，在建安军所铸玉皇大帝、圣祖、太祖、太宗等人的塑像已完成，正在运往汴京的路上，请求赵恒派出接待使臣。于是，赵恒派王旦在应天府准备迎接，而赵恒则带着宗室们在通津门迎接。于是，王旦去往应天府迎接这些塑像了；之后，朝廷将这些塑像迎进了玉清昭应宫。

六月甲子日，监察御史张廓上了一道札子：“国家荒芜的土地很多，请国家按照唐代宇文融的建议，派出官员重新丈量土地。”这是增加税收的做法。张廓的意见无疑是对朝廷有益的。但赵恒对此有顾虑，赵恒对宰执们说：“这件事现在做不合适。因为天下各处的赋税都不尽相同，富有的人土地面积多且赋税轻，而贫穷的人土地面积少赋税也重，若按照宇文融的做法，只能让富裕的人更加富裕，让贫困的人更加贫困，这是治理国家的大弊端。”赵恒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后，王旦等宰执群体对赵恒说：“国家田产和赋税不均衡，事实也真如陛下所说。但也应该逐步实施修改订正的办法，完善其中赋税制度。眼下可以挑选几个有责任的大臣负责这件事，然后一个州一个县进行重新丈量，这样能做到不打扰民众而完成这件事。”赵恒同意了这种办法。

不久以后，王旦的好友翰林学士杨亿出问题了。在王旦这一生中，因为性格原因，没有几个知心朋友，即便是寇准，也经常在背后说王旦的坏话。王旦却独与杨亿私交甚密。尽管两个人年纪相差十多岁，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却非同一般。杨亿也是谦谦君子，他虽未位及宰相，可对宋初的诗词革新起有着巨大的推波助澜作用，可以说，杨亿、王禹偁、柳开等人成了宋代古文运动的先驱人物。

由于杨亿年轻，在政治上多不成熟，而此时，赵恒身边有王钦若、陈尧叟、丁谓、林特等人，听不见很多真实的声音。此时，王旦作为首相能够处置好自己与赵恒和这些臣子的关系，也让他们没办法撼动王旦在赵恒心中的地位，但对于杨亿却不同了。

杨亿的问题出在草拟宋朝与契丹交往的书信上。澶渊之盟以后，宋朝与契丹建立了兄弟之国，以后相互致书交流问候。这些书信或者诏命，均由杨亿负责草拟。有意思的是，杨亿在草拟这些诏书时，往往会加入自己的意图，以至于经常草拟的书信里面有些词使用不甚准确，赵恒看完草稿之后，会在不适当的词汇旁边加上标注，“翰林学士、户部郎中、知制诰杨亿尝草答契丹书，云‘邻壤交欢’，上自注其侧，作‘朽壤’‘鼠壤’‘粪壤’等字，亿遽改为‘邻境’。”有一天，杨亿在草拟诏书时出现了重大失误。然后，杨亿请求朝廷罢他的翰林学士、知制诰，但赵恒清楚杨亿是人才，政务又未造成实际失误，安抚杨亿，希望杨亿不要多想。

但杨亿也有士大夫固执的一面，他看准了的事情，一定会坚持自己的意见。赵恒对此有着深刻的认识，比如在册封刘娥为皇后这件事上，赵恒坚持，让所有大臣都不再坚持反对刘娥出任皇后，王旦也没有异议，但杨亿却不同意。毕竟杨亿的声音太微弱，朝廷完全可以不顾及他的反对。杨亿一看自己的反对无效，拒绝为刘娥撰写册封诏书，气得宋真宗不得不找其他人草拟册封诏书。

虽杨亿拒绝了赵恒，可赵恒却选择了以德服人。据说有一次杨亿被召进宫，赵恒依然对杨亿很礼遇，给杨亿赐座，与杨亿说一些政务。此时，赵恒让人拿出了很多札子展示给杨亿。杨亿看了这些札子之后，不清楚赵恒意欲何为。随即，宋真宗说：“卿可认识这些笔迹吗？这些都是朕自己写的诏命，从未让人代写过。”听了赵恒这么说之后，杨亿惶恐了，因为杨亿联想到之前拒绝为刘皇后写册封敕书的事情。这件事赵恒完全可以自己写，没必要向杨亿低声下气，于是，杨亿不清楚怎么回答，便灰溜溜地退下了。

尽管如此，赵恒还是对杨亿礼遇有加。此时，赵恒身边的“五鬼”坐立不安了。王钦若这个人见不得别人比他更受宠，开始着手想办法挤兑杨亿。要清楚杨亿虽未寇准那么锋芒毕露，可也无王旦那么能忍。然后，各种坏话进入了赵恒耳朵当中，赵恒开始对杨亿产生了不好的印象。

不过赵恒还是对杨亿礼遇有加，毕竟如杨亿这样有才能的人，世间也没有几个。此后，杨亿在外地购置一处宅院，杨亿母亲得知后前去查看。不幸的是，杨亿母亲到此地后意外得病。杨亿得知此消息，遂给身边的人留下一道请假条，火速赶往家里看望母亲。此事，不久被赵恒知晓了，赵恒还派出使者带着汤药去看望，并给杨亿母亲赏赐了一些钱币。但当使者到了杨亿家里时，杨亿由于心虚，藏匿起来不见使者。当时朝中大臣们就此事议论纷纷，以为杨亿的这种行为不妥。于是，赵恒对王旦等人说：“杨亿作为侍从官，怎么能够如此随随便便擅离职守？”这次，王旦虽替杨亿惋惜，但也建议朝廷罢免杨亿。王旦说：“杨亿出身寒微，先帝非常赏识他在词学领域上的另辟蹊径，让他在馆阁任职。后来陛下赏赐他的才华将他提拔。现在若召集众人商议他的罪行，必然招致祸端。希望陛下您宽容杨亿，不让他陷入困顿。不过杨亿实在不适合担任陛下您的近臣，臣建议将其罢黜。”王旦的意见可谓有褒有贬。赵恒亦爱惜杨亿真才实学，一个月之后，才下了罢免杨亿翰林学士的命令。

也不知是因罢官而悲愤得疾病，还是恰巧此时杨亿生了病，他向赵恒提出辞职。赵恒不同意杨亿辞职，令杨亿以太常少卿的身份在宋朝退休官员安置地洛阳修养。杨亿离开之后，赵恒让他宠幸的“五鬼”之一的陈彭年接替了杨亿的翰林学士一职。此时的陈彭年因为已是龙图阁直学士。于是，朝廷让陈彭年以龙图阁直学士的身份兼任翰林学士。

六月底，朝廷下了一道诏令，是关于司法人员考试和任职的诏令。诏书的内容大致如下：从今以后，各州县到朝廷参加司法考试的人，主考官对考试卷要亲自密封亲自开启，以防谢露。断案人员在诊断案件时，一定要列举清楚根据法律条款的出处，不可做欲加之罪。为什么朝廷忽然出台了这样一个诏令？原因是宋朝司法考试是选拔法官的重要依据。却因懂律法的人才太少，考试时能难选上专业人才。因此，每次朝廷举办司法考试时，为了取一些相对有才能的人，不得不降低考试规格标准。很多人钻政策的空子，成为国家司法人员。当初宰相王旦已意识到这个问题，他曾给宋真宗上书建议：在录用司法人员时，一定要注重考试成绩，不能随意降低录用标准，很多参加司法考试的人员专业不精，却能通过朝廷的考试，成为司法人员，这样的人日后担任法官之后，往往会制造冤假错案。宋真宗也觉得王旦说得有道理，于是下了这样一道诏命，严肃司法人员考试的过程。王旦的每一个建议，宋真宗之所以会采纳，是因为王旦总是将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

七月初，景福殿使、新州观察使也是“五鬼”之一刘承珪久病不见好。赵恒为了让刘承珪好起来，还将他名字当中的“珪”字改成了“规”字。但改了名字之后，刘承珪还是不见好，他给朝廷上书请求罢官。最终，赵恒无奈，只能授予刘承珪安远留后、左骁卫上将军，允许他解除实职在家里休养。之后，为了打消王旦的顾虑，赵恒还刘承珪以上将军身份罢官之事向宰相做了解释说明。为什么赵恒对刘承珪如此看重，原来刘承珪很早之前悄悄面见赵恒，希望朝廷给他加挂一个节度使。当时，赵恒觉得加挂节度使头衔不是一般的事情，于是王旦商量。王旦觉得刘承珪的请求不合祖制，赵恒不能答应刘承珪的请求便将此事暂时搁置。知道朝廷的态度后，刘承珪似乎病又重了。赵恒于心不忍，对王旦说：“刘承珪命在旦夕，希望听到朝廷对他的嘉赏，才能死而瞑目。”王旦还是坚持自己的主张，王旦对赵恒说：“若陛下您批准了刘承珪所请，那么日后有其他官员临死前请求朝廷为其册封宰相头衔，到时该怎么办呢？”王旦的话让赵恒陷入沉思当中，的确如王旦所说，若朝中即将去世的官员都向朝廷索要官职。此风一开，将难以收场，于是，朝廷未准许刘承珪的请求。直到刘承珪去世后，朝廷才给其追赠了一个镇江节度使的头衔。

八月中旬，疏密副使王嗣宗请求皇帝恢复全国各地幕府，以及州县官的俸户。此前这个制度由于不合实际被废除了。所谓的俸户是承担州县以上官员的俸禄的民户。宋真宗觉得这项制度曾经的设置和后来的取消，都是根据实际情况定制的，现在想要恢复须做深入调查，不能贸然下恢复，然后，皇帝征求宰相王旦的意见。王旦说：“我觉得这件事很难实行。但还是等有司官员考察全国的情况之后再做打算。”宋真宗也同意王旦的意见。

不久之后，朝廷组织人编纂的《册府元龟》成书。主编王钦若给皇帝报告了这一消息，皇帝很高兴，赏赐了王钦若一行人等。只是当初真正为这本书出了大力的杨亿却未得到朝廷的赏赐，因为杨亿此时已罢官，在洛阳修养。所以，编纂这部书的功劳，都记在了只会说不干实事的王钦若头上。几天后，参知政务丁谓依葫芦画瓢，也给宋真宗递上了记载汾阴修建祠堂的资料五十卷，宋真宗还是很高兴。丁谓总是能不折不扣完成他交办的任务，而不管这个任务是正确还是错误。

八月丙戌日，赵恒给王旦在宰执群体观看了朝中《静居集》和《法宝录序》。这个《法宝录》是当时赵安仁按照朝廷要求编修藏经后，请求赵恒御赐一个制序，赵恒为其赐名为《大中祥符法宝录》。

九月底，有人在赵恒面前告了翰林学士晁迥的恶状，说晁迥此前出使契丹时与辽国人相互劝酒调侃对方，喝醉酒之后乘坐车子而归，这些都与礼不合，请求皇帝治晁迥的罪，赵恒与王旦等人商议是否给晁迥降罪。赵恒说：“晁迥这种做法虽未什么妨害，但作为宋朝使臣出使那么遥远的地方，被当地人看见酒后无德，不合乎礼仪，有失体统。”王旦也认为晁炯的这种做法不妥，但王旦不同意赵恒处置晁炯，只是建议以后代表国家出使之人应该持重谨慎，到他国喝酒时，不应该过量。赵恒深以为然。

十月，赵恒送元德皇后的神主入太庙，与其赵光义共享祭祀。这位元德皇后是赵恒的生母李氏。几年前，赵恒已将李氏安葬在赵光义的雍熙陵，这一次让元德皇后神主正式入太庙，也算是完成了赵恒一直记在心中的大事。王旦前前后后为此事忙碌着。事后，赵恒作诗让臣子们附和。

5

还是祭祀那些事儿

此后，赵恒决定拜谒太清宫。于是，朝廷下了一道诏命：在赵恒拜谒太清宫时，各地不能举办大型娱乐活动，赵恒车辇所过之地也不得搞大型欢迎仪式，造成扰民的事情。其实，赵恒每次出行之前，都要下这样一道命令。但还是有很多官员上书请求同行，赵恒也会准许这些官员们跟着自己去封祀。

去太清宫之前，赵恒先到玉清昭应宫去拜谒。

那么，这个太清宫是什么地方？太清是道家三清之一太上老君的别称，三清宫就是太上老君庙宇的称号。所谓太上老君是民间神话后的人物，实际上指的是春秋战国时老子本人。老子原名李耳，是道家的创始人。此时，赵恒为何选择要拜谒老子呢？此前泰山封禅时，赵恒曾在山东拜谒孔子，但他为何没有一同拜谒老子？毕竟老子的诞生地在河南鹿邑县，而且有太清宫常年香火不熄。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之前，赵恒还未将道家重要人物赵玄朗尊为赵氏圣祖。现在，赵恒已拜赵玄朗为祖先，自然也不能不拜谒道家的创始人。

所以，朝廷才决定要到山东去拜谒太清宫。

但当朝廷将拜谒太清宫的诏书颁布以后，有个人站了出来反对此事，说赵恒这些年东封西祀劳民伤财，不是明君所为。这个人是龙图阁待制孙奭。但不管孙奭怎么表达自己的不满，朝廷拜谒太清宫早已成定局。此时王旦也未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十一月，有人在玉清昭应宫里发现了舍利子（可能为人造舍利子）。赵恒很激动，召集宰相们分享这个成果，赵恒对王旦和向敏中等宰执说：“设立儒释道三教的目的其实一样，无非是劝人向善，只有通达而有见识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目的。若人内心对此有偏见，或者眼光不一样，要实现劝人向善则任重道远。”于是，朝廷做了一篇《感应论》来解释这件事。

接下来，是准备拜谒太清宫事宜。需要说明的是，此时，寇准已从地方调到了中央任兵部尚书。赵恒去往太清宫时，寇准会作为汴京留守镇守汴京。有意思的是，寇准没有反对赵恒拜谒三清宫，还主动承接了镇守汴京的任务。赵恒还给寇准派了两个帮手：一个是大内知都阎承翰，另一个是“五鬼”之一的三司使林特。

之后，皇帝又对拜谒太清宫的仪仗队进行了检阅，“己巳，天书扶侍使赵安仁等上新制天书车辂、鼓吹、仪仗，上御崇政殿，召宗室、宰相观之。”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赵恒还命人再朝元殿供奉天书，并将即将远行的事宜向玉清昭应宫里的诸位神仙和祖先做了告知。

1013年在紧紧张张地准备拜谒太清宫的政务中结束，人们迎来了1014年。

在赵恒一行准备去太清宫拜谒时，从河北边境上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大宋朝名将杨延昭去世了杨延昭是无敌将军杨业的大儿子，因为能征善战，多次击溃辽军进攻，被辽军比喻成天上六郎星下凡，故而又称之为杨六郎。他跟着父亲杨业与辽国打了多年仗，当年冰冻遂城之战，以三千宋军击溃辽十万大军，创造了战争史上的奇迹。澶渊之盟以后，他一直在河北之地驻防。此时，传来了他的死讯，赵恒派人迎接杨延昭的灵柩归葬故里。据说当拉着灵柩的车路过河北之地时，当地的百姓都纷纷前来送行，场面异常壮大。朝廷也对他的三个儿子都进行了提拔重用。

处理完杨延昭的葬礼后，拜谒老子的行程也正式提上日程。赵恒的车辇载着天书从汴京出发。皇帝还给全国各地下了一道诏令：十日内禁止捕杀动物。随即，皇帝开始往太清宫走。开封距离太清宫不太远，几日路程便可到达。

不久之后，皇帝到了奉元宫。然后，皇帝一行人则开始休整，准备拜谒老子事宜，“丙午，至奉元宫，斋于迎禧殿。”准备工作完成后，皇帝让太尉王旦从皇帝的车辇上请下天书，让丁谓宣读。

次日一大早，天上下着大雪，赵恒在群臣的簇拥下，到了太清宫进行各种拜谒活动。宋真宗加封老子为太上老君混元上德皇帝，立大宋重修太清宫之碑、“先天太后之赞”碑、会真桥记等碑。这次的颂文是次相向敏中做的。

册封完老子，赵恒还打算继续到亳州去拜谒圣祖赵玄朗。毕竟圣祖赵玄朗才是他的祖先，祭拜老子不过是为了抬高赵玄朗的地位罢了。然后，一行人从周口往亳州赶。路过应天府（今河南商丘南）时，赵恒心血来潮，下令将升应天府为南京。这里是宋朝诞生之地，太祖皇帝赵匡胤曾在这里担任节度使。自此宋朝的东京、西京、南京地位正式确定。

几天后，赵恒一行人到了亳州。赵恒举行了盛大祭拜仪式，向天下人都宣示了圣祖赵玄朗的身份。之后，一行人了开始返回汴京，赵恒还专门到玉清昭应宫去查看工程。

回到汴京后，国内相对安稳。赵恒与宰相们都得以短暂休息。

四月底，枢密使王钦若给上帝进言：“我们家有个小有吏跟着我前前后后为祭祀服务，如今祭祀已完成，希望朝廷授予其中书堂后官、直省官。”对于王钦若的请求，皇帝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征求宰相王旦的意见。对此，王旦持有不同意见。王旦从堂官员任职标准、国家制度先例等方面进行了阐述，觉得王钦若的这个提议与祖宗制度不符，不应该将其擢升为中书堂后官。听完王旦的一番分析之后，赵恒也觉得祖宗之法不可破，未提拔重用王钦若对比推荐的小吏。王钦若很生气，但也无可奈何。

五月初，赵恒又给王旦加挂了一个兖州景灵工朝修使的身份。这与之前朝廷给他加挂的玉清昭应宫使、玉清奉圣像大礼使、躬谢太庙大礼使等头衔类似，属于一种荣誉称号。不过王旦一直不想要这些头衔，他挂上这些头衔之后，得为皇帝各种封祀活动出力。

当然，王旦是来不及感慨这些的，因为时时刻刻朝廷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政务会向他涌来。几天后，中书一帮人与赵恒一起说起太祖时的君臣往事。赵恒和宰执们说：“开宝年间举人们拜见陛下，往往都以勇武之人居多。”王旦补充说：“太祖皇帝英雄神武，熟悉贤才和不贤人员的情况。每逢考试那些没有技艺的人，都以善齐射来表现特长，太祖皇帝也勉强同意。即便要为凭借武艺进入官场人士的拟定排名和官位安排，也不过是安排在州县。但若谁有高尚的品德和出众的文才，才授予其校书郎、直史馆的职位。太祖的这种鉴察，非一般人所能预测。”赵恒对王旦说的这些，自然也很受用。当然，王旦不仅陈述太祖皇帝的神武，而是要告诉赵恒，凡事一定要按照祖宗办法来，不可置祖宗之法于不顾。或许这里面含沙射影着封禅之事，提示赵恒引以为戒。

当时，赵恒似乎没有注意王旦的说法。次日，赵恒又命人将天书刻在玉清昭应宫里面，还让王旦做天书刻玉使，丁谓为天书刻玉副使，兵部侍郎赵安仁和翰林学士陈彭年同为刻玉副使，负责这件政务落实。赵恒还作了长诗与宰执群体一起助兴。王旦只能应承下这件政务。之后，丁谓将玉清昭应宫的碑颂和御书都呈给赵恒，请求赵恒提出修改意见，赵恒预览了以后，认为没有可修改的地方。

不久，王旦给赵恒建议修建景灵宫的一些事宜，请求朝廷先要设立道场，还要到山东文宣庙、会真宫、东岳庙、真君观等地方行礼，相关制度可让礼官们提前准备。同时，王旦还提出组织人到澶州去祭奠河渎庙。对于王旦这些意见，赵恒全部采纳。

几天后，一个叫邓余庆的人触犯律法。当时，邓余庆是的职位是太常博士，因为约束训诫不及而触犯律法。他的这种触犯律法行为，应追究到当初举荐他的人头上。这是宋朝举荐连坐制度。也是被举荐人若犯法，举荐人也要受到相应制裁。但这次宋真宗却未追究举荐者的建议。当时王旦觉得这样做有违祖制，但赵恒力主为举荐者辩白：“朝廷的连坐制度是祖宗之法，但有时候落实起来有难度。若严格执行连坐制度，会让很多人遭受处罚。事实上那些举荐之人或许只是受了别人的请托，并不清楚被举荐之人的事情。举荐者会造成这种政务失误，若被人发现被举荐之人有前科，举荐之人也难逃罪责了。”王旦这次没有立即反驳赵恒，而是说了另外一番话。王旦说：“举荐人才这件事其实非常困难，那些士子的操行也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有时候被举荐之后，才会发生变化。”赵恒继续对王旦说：“选拔十个人有五个品行较好已不错了，即便这些举荐当中或许存在着徇私，但总是会为朝廷举荐一些人才。”但赵恒说了这番话之后，王旦觉得朝廷不能持这个态度，毕竟选拔人才涉及国家根本，若一味包庇举荐之人，势必会给朝廷举荐一些不好的人才，轻则贪腐，重责犯法。于是，王旦调转话锋对赵恒说：“朝廷寻求的人才，往往根据举荐官员对被举荐人的评价来授予官职，若发现举荐人失误造成的，应该遭受连坐之法。太祖朝时，有员外郎举荐州县人员结果被朝廷将其一起除名的先例。太平兴国初年，程能是转运使，但他举荐官员时，不论好坏，一时都举荐给朝廷，很多人对他的这种行为都感到不齿。”赵恒这才意识到王旦并不是同意不追究举荐之人的罪责，只是给他用更加充分的论据来证明，须对举荐之人政务失误造成举荐不合格官员之事进行追责问责，这样，才能遏制住乱举荐的事情发生。但赵恒似乎也有自己的理由，于是对王旦说：“朝廷急于求才，若对举荐之人制定太过严厉的制度，则那些处于底层的人才无法被举荐上来。这都是为了举荐人才没办法的办法。”对此，王旦不再想反驳了，因为他的意见之前早已表达清楚了。在王旦这里祖宗之法不可变。

这一次，赵恒与王旦二人谁也没说服谁。那位举荐邓余庆的官员也就没有受到朝廷的追责。

但涉及人员提拔的问题，赵恒总是会征求王旦的建议。几天后，吏部侍郎冯起请求辞职，皇帝继续与王旦商议冯起辞职的事情。冯起官至右正言、直史馆，自西川转运使召入守本官知制诰，后出知濮州，公元1005年被朝廷派到澶州任知州。之后，被授予吏部侍郎。此时，赵恒询问王旦冯起的年纪。王旦说冯起已七十岁了，应该退休了。赵恒生了恻隐之心，觉得冯起既然到了退休年龄，应该给冯起一个新的职位，让他在新职位退休，也是对他及家人的一种照顾。于是，朝廷给冯起授予户部侍郎，让他在户部侍郎的岗位上退休。这次，王旦没有明确反对，由此也能看出，王旦也并非铁面无情。

然而，就在王旦不断为朝廷效力时，再次病倒了。此前，王旦已有过病症，他以为是小毛病，也没有在意，还是兢兢业业干着政务。病情也一拖再拖。孩子们倒是请了郎中给王旦诊治，但王旦却不配合，觉得应该是近期政务量太大，劳累所致。然而，即便王旦坚持要主持朝廷政务，但他的身体还是出现了危机。有一天，刚刚回到家里的王旦晕倒了。家里人赶紧请来郎中。郎中也说是多年积劳成疾，别无他法，只能好好休息，调养一段时间再说。可王旦面对的是整个宋朝，他没有时间去调整，只能硬着头皮处置政务。

赵恒也清楚了这件事，派出身边的近臣到王旦家里去看望，还给王旦赏赐了药物。但让赵恒没想到的是，不久以后，王旦递上了辞呈，请求朝廷罢免他的首相职务。赵恒大惊失色，多年来他已习惯有王旦在身边了，尽管有时候王旦会和他意见不统一，但更多时，王旦都是在维护着皇权。

赵恒自然不会同意王旦的请辞。

几年来，王旦与赵恒在各种碰撞中也已形成了一种相互扶持的状态，即便“五鬼”如何包围赵恒，但赵恒依然清楚，一心为公的唯有王旦，也只有王旦才会帮他处置好所有的政务。尤其王旦每次与他有不同意见时，都以理服人，没有寇准那么强势，没有王钦若那般附会，这点让宋真宗很受用。所以，但凡遇到需要解决的事，赵恒也都是先与王旦商量对策，两个人意见统一了，才会召集大臣们商议。这样一来，赵恒反而更加信任王旦了。对于王旦提出的一些治国方略或者荐人用人，赵恒都会采纳。甚至后来，许多直接汇报给赵恒的事情，赵恒会让汇报政务的人先给王旦说一说，听听王旦的建议后，他才能拿出主意。此时的王旦，已成了宋真宗最信赖的人了，像当年的毕世安一样，让宋真宗放心。

这种君臣的关系一旦确立，王旦的政务也顺当多了。即便是王钦若这样的谄媚之臣深得宋真宗的喜爱，但对于王旦与赵恒的关系，他还是没办法挑拨的。王旦不苟言笑，只顾埋头政务。许多政务堂的大事，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每次到了奏议朝政时，难免会有群臣意见不一时，大家会针锋相对，各说各的道理。往往此时，王旦站出来，说出自己的解决办法，唯有让群臣都听从王旦的建议。有时候，也有在朝堂之上没有议定的事情，王旦一直记挂朝中的事情，回到家里也不与洽谈人交流，而是坐在书房里发呆。据说有一次，王旦从早朝中回到家里后，也没有摘帽子脱外套，而是径直走到了书房里间。家里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此时王旦的弟弟询问王旦好友赵安仁，赵安仁对王旦的弟弟说：“今天早上议论国事大家意见不统一，王公也觉得议定的事项还要进一步商议，未得出议定结果，所以，肯定是在想这件事了。”

王旦就是这样的人，为国为民，奋不顾身。这一切都无法让放他走。王旦病了后，为了安抚王旦，赵恒赐袭衣、金带、鞍勒马，希望王旦继续统领政务堂，继续为朝廷出力。赵恒还给王旦作诗，以表达对王旦的宠爱。这件事过去没多久，皇帝又给王旦赏赐了三匹良驹。

对此，王旦只能继续为国效力了。此时，还发生了一件小事，把王旦和王钦若两个人扯到一起。这件事因一首诗而起。赵恒有作诗的习惯，据说写得不错，但现今存留下来的却不多。这一次，赵恒做了一首《喜雨诗》，并把诗作交给枢密院、中书二府观看，并让他们提出意见。此时，枢密院的长官是王钦若，而中书长官的是王旦。于是，王旦将《喜雨诗》纳入袖内拿回去，准备与王钦若研究。

回去之后，王旦便召集枢密院和中书省的人评议诗作，王旦其实早发现这一诗作里面有一处错字。王旦对众人说：“皇上诗里有一字误写，我们是不是上报给皇帝，或者提前修改了，再上报。”王钦若此时又玩儿起了花花肠子，他对众人说：“皇帝的诗里面有错字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说，直接给皇帝说诗里面有错字，那不是冒犯了龙颜？谁愿意被别人直接指出错误呢？再说，皇帝写错了写错了，也无伤大雅。”听闻王钦若这样说，王旦还真相信了王钦若的话，便也再没有改写这首诗。然而，王钦若却独自去面见了赵恒，并将王旦说诗中有误写的情况，上报给了赵恒。王钦若还说王旦明明看到诗作里面有误写的地方，却不上报，也不清楚这个王旦心中怎么想的。听了王钦若说了这件事，赵恒心有不快。

于是，赵恒在朝议时，招来枢密院、中书二府看过此诗作的所有人，过问这件事。赵恒责问王旦：“朕昨天写诗作里面明明有误字，你作为宰相既然看出来了，为什么不来上奏？若这样的诗作流传出去，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王旦清楚，这件事一定是王钦若背后告诉赵恒的。面对赵恒的质问，王旦只能解释说：“这首诗我拿回去后，没有详细地看，以至于有误写的地方，我的确看见了，但我并未及时奏陈，这是我的失职，请皇上降罪。”话说完，王旦惶恐地跪下来，请求皇帝降罪。那些枢密院和中书的大臣也都跪拜，不敢再说什么。大家都等着皇上大发雷霆。在此时，枢密院副长官马知节却将昨天大家分析诗作情况悉数说给了赵恒，还说了王旦本身已看见了诗作中那处错误，想要上报给官家，是王钦若认为错误无伤大雅，没必要上报，大家也都相信了王钦若的话，才没有上报。马知节还对赵恒说：“宰相王旦没有说出这个缘由，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不愧是我们大宋的宰相，遇到问题，把责任全部都揽在自己身上，不给旁人推卸责任。”赵恒本来也没想着要治罪，只是想问问情况，听到马知节说了这件事，又看到王旦和大臣们跪倒了一大片，反而大笑，赦免了王旦和众人。

由此也能看看出马知节这个人的正直品质。马知节看不起王钦若这种钻空子讨皇帝喜欢的行径，也与王钦若经常产生龌龊。正是鉴于几个两府成员关系相处不太恰当，没过多久，赵恒对王钦若、陈尧叟、马知节三人的岗位进行了调整，“乙亥，枢密使王钦若罢为吏部尚书，陈尧叟为户部尚书，副使马知节为颍州防御使。”

随着王钦若和陈尧叟被罢，枢密使的岗位空下来了。此时，赵恒与王旦商议枢密使的人选。王旦毫不犹豫地给赵恒推荐了寇准。于是，兵部尚书寇准再次担任枢密使职位，挂平章事头衔，“兵部尚书寇准为枢密使、同平章事，王旦荐之也。准未告谢，命向敏中权发遣枢密院公事。自是枢密皆罢，即命宰臣权发遣如敏中例。”

寇准担任枢密使之后，与王旦之间的接触机会也多了。尽管寇准清楚是王旦举荐他到枢密院任职的，但寇准气量小的本性无法改变。尤其是两府长官经常一起职时，寇准看不惯王旦的所作所为。然后，寇准开始在赵恒面前说王旦的坏话。当然，这并不能破坏赵恒与王旦之间的关系。可王旦见了赵恒，每次提起寇准时，王旦都会说寇准的好。赵恒觉得这两个人非常奇怪。一个揭短，一个赞扬。宋真宗于是对王旦说：“你都不清楚，寇准经常给朕说你的坏话。可当朕问及寇准的事情，你总是夸赞寇准这样那样的优点。”王旦解释道：“承蒙皇上您厚爱，让臣担任宰相一职。臣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宰相，在许多政务处理上，必然也会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阙失定多。其他人见臣深得您的厚爱，自然也不敢说臣的失误之处，可寇准却不一样，他对臣做的许多政务都看得一清二楚，也不巴结讨好我，反而对皇上您无所隐瞒，这更加说明了寇准这个人的忠心正直，这才是我们宋朝之福啊。这也是我个人很看重寇准的重要一点。”听了王旦的话之后，赵恒更加信赖王旦了。

王旦虽这样说，但赵恒也清楚寇准和王旦两个人的关系。可每次到了此时，王旦都是主动承担责任，而夸赞寇准的忠心耿耿。赵恒觉得，这个王旦的品德，与寇准完全是两个人。若寇准当年能做到王旦这样，他怎么会罢免了寇准的宰相呢？寇准与王旦的关系，这样不冷不热。赵恒也清楚王旦的雅量，以后寇准再说王旦的坏话时，赵恒都巧妙地避开了。不过，寇准与王旦同朝为官，总有发生交集时。据说有一次，中书省有事需要报送至枢密院，但报送的内容不合诏书式样，寇准便将此事告诉了赵恒。赵恒便将王旦叫到跟前，严厉批评了王旦，还将中书省的那些官员全部给予了处罚。这件事，王旦在赵恒面前承认了错误，主动承担的责任。但中书省的那些官员对寇准的这种做法却非常气愤，他们等着有机会了要报这一箭之仇。机会很快到来。有一次枢密院也弄了一道诏书，需要报送给中书省来审核处理。此时，中书的那些笔杆子发现枢密院报送的奏本也违反了诏书式样。中书省的官员们觉得报仇的机会到来了，火速将这个格式错误的奏本呈给了王旦，希望王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王旦不想这样做，王旦只是命人将枢密院呈报的奏本还给了枢密院，让他们好好修改，一切都得按照诏书的格式来，否则容易闹出笑话。寇准看到王旦差人送来的奏本，羞愧难当。王旦的这种做法，让寇准自己感觉到了之前所作所为有些龌龊。这件事过去没几天，两个人见了面。当时寇准和王旦说起了此事，王旦只是笑着，也不回答。寇准说，我们同科进士，没想到你的肚量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