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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我的导师——杨晦
更新时间:2024-10-23 17:18:32 字数:2664 作者:我想和岁月谈谈

我的老师很多 ,不是时下习惯泛称的老师 。我当学生的年头 之长应该说在我同龄人中是少有的 。如果从童年在抗战江西儿童 保育院算起 ,有二十八九个春秋了 。虽然我的记性还好 ,毕竟不 同时段使我受过益的老师屈指难数 ,不可能每个都留存下清晰的 记忆。今年 3月的最后一天,北大中文系庆祝建系九十周年,我回 到母校参加庆祝活动,见到了一批四十多年前的同窗,虽然同在京 城,多半是数年不见,在这个场合相聚,感触丛生。燕园风光依旧, 当年给我们上课的老师,大多先后辞世,连健在的林庚教授也因病 未能亲临 。岁月无情!我想起了这句话。

在北大中文系学习、生活了近九年 ,杨晦教授是我跟随学习 时间最长的老师。1955年进校时 ,他是系主任兼文艺理论教研室 主任 ,我听过他的课。1958年大炼钢铁时 ,我和几位同学去燕东 园他的寓所帮他拆毁壁炉取钢条。1960年本科毕业后做他的研究 生,他的辅导都在家里,有时在客厅,有时在书房。接触渐渐多了。 特别是他辅导我写研究生毕业论文那半年,往往是不预约就贸然而 去 。多次是他一边用餐一边同我谈 。杨老师吃饭简单 ,一小碗红 烧肉,一碗素菜汤 。他留我在他家吃过几次,每次同他一样,一小 碗红烧肉,一碗素菜汤。进校时 ,他给新生做报告,记得最清楚的

是他激动地说 ,中文系不是培养作家的,想当作家,别到这里来。 也就是那次讲完话散场后,他在一群人中见到了我这个瘦弱的新 生,他问我从哪里考来的,在哪个专业。我原是报考中文系新闻专 业的,杨老师说,你年纪小,可以重新考虑改学语言文学专业。当 时语文专业学制在全国率先改为五年制 ,新闻专业四年制。又听 说语言文学方面名教授多,后来的中国社科院文学所当时是北大文 学研究所,名人也多。经他的提醒,不久我就申请改学语文专业了。 1964年研究生毕业时 ,他因病休养 ,由游国恩教授代系主任。我 到《文艺报》工作前,游老师约我去他家谈话,叮嘱我出去要好好 工作,国家培养一个人才不容易 。游老师是位亲切又严肃的人,在 他送别我时,想不到他竟提醒我要去的单位比学校复杂,一切要小 心从事。我对他的提醒还不大理解。当我来到《文艺报》上班,主 编张光年见我时就说,这是个光荣而危险的岗位 。这才使我回想 起了游老师的这番用心。离开学校的头天下午 ,我去看望了杨晦 老师,他正靠在二楼书房的沙发上闭目养神,书桌摊满了书,其中 一本厚厚的英文大辞典张开地躺在那里。那天他精神不好 ,劝我 去了以后多看多听少写。

1958年,系里同学集体编写中国文学史。我分在近代文学组。 杨晦老师亲自写信给阿英先生 ,请他给予我们这些年轻学生帮助。 这封信难得地还存在:“阿英同志:听说你身体不好 ,在养病 。疗 养的效果,好吗?北大中文系三年级同学,想在最近期间,编写一 部中国文学史。鸦片战争到‘五四’这一段,想请你帮助 ,指导进 行 。我想 ,你一定很愿意 ,或者说 ,一定不会谢绝的吧!并祝健 康!弟杨晦八月四日 。”阿英先生时在香山养病 ,他不仅同我们谈 了许久,还送了我们他自已编著的有关近代文学书籍,还借给我们

难觅的有关图书资料。

杨晦老师不愿谈起自已。我是从一位北大老校工那里知道 他是五四运动火烧赵家楼的勇土之一 。也是后来陆陆续续听说 , 他是学哲学的 ,1917年北大哲学系毕业 ,与朱自清同班 。杨老 师去世后 ,偶然与朱光潜老师闲谈时得知 ,朱自清对杨晦为人为 文的称赞。1948年 ,上海文艺界为杨晦庆贺五十寿辰 。远在北 平的朱自清给杨晦写来了贺信:“慧修学兄大鉴:这是您的一个 同班老同学在给您写信 ,庆祝您的五十寿辰 ,庆祝您的创作和批 评的成绩 ,祝您的进步!我知道‘杨晦’就是我的同班同学您 , 远在您成名之后 ,大概是抗战前的三四年罢 ,记不清是谁和我说 的了。那时我很高兴 ,高兴的是同班里有了您 ,您这位同道人! 可惜的是自从毕业就没有见过面 ,也没有通过信,—— 就是在我 的大发现 ,发现您是我的同班 ,或我是您的同班之后!但是我直 到现在还清清楚楚地记得您的脸 ,您的小坎肩儿 ,和您的沉默! 我喜欢您的创作,恬静而深刻,喜欢您的批评 ,明确而精细,早 就想向您表示我的欣慰和敬佩 ,又可惜没有找到一个适宜的机会 动笔 。今天广田兄告诉我 ,说是您的五十寿辰,我真高兴,我能 以赶上给您写这封祝寿的信!敬祝长寿多福!弟朱自清 ,三十七 年 ① 三月十九日北平清华园”。这封信也是朱光潜老师提供给我看 的 。其时我正在为朱老师编选他的《艺文杂谈》一书 。这封信曾 发表在他主编的《文学杂志》纪念朱自清先生的特辑中 。事后我 曾告诉同是作家、学者的杨老师的儿子 ,他也不知此事 ,可见杨

① 即 1948 年。

晦老师日常中的“沉默”。

我常常想念杨老师,特别是他 1983年辞世之后 。作为一名学 生,一直想为他做点什么。上海文艺出版社约请我编《杨晦选集》, 我欣然同意了 。事后知道 ,此书的出版得到胡乔木同志的关心。 杨老师的老友冯至、臧克家为书写了序文,在杨老师的子女和出版 社的支持下 ,花了几个月的业余时间终于编就顺利出版了。出版 社给乔木同志送了书 。过了不久,乔木同志身边工作人员曾来找 我,说乔木同志希望我送他一本拙集《艺文轶话》。《艺文轶话》是 我 1979 — 1980年为上海《解放日报》开的一个专栏的结集。题名 是叶圣陶先生写的,每周一篇。1979年全国第四次文代会期间,《解 放日报》丁锡满、吴芝麟来会上采访组稿,是他们约我,催我,逼 我写出来的。1981年结集成书出版,受到一些前辈的鼓励,后来 又忝列中国作协举办的 1976 — 1988年全国优秀散文集获奖篇目之 中。我自已长期从事文学期刊编辑工作 ,尝尽了编辑的甘苦,我在 感谢诸多报刊对我的关心、支持时,《解放日报》的这份情谊时时 难忘。

我非常怀念大学那段生活 。庆幸自已有机会能受到那么多受 学术界尊重的名教授的教诲 。大约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一个中秋 节,我正出差在上海,一位复旦大学中文系的教授陪我去江湾复旦 大学看望蒋孔阳教授,下午,正好蒋先生和夫人濮之珍在。蒋先生 见到我很意外也很高兴,进门时我叫蒋老师,他连忙摆手。坐定后, 他才慢慢地对我说,陪同我来的是他的学生,虽然已是教授了,他 叫老师可以,我不能叫 。他说:“我 1956年去北大进修文艺理论, 听苏联专家毕达柯夫的课,杨晦也是我的老师。你是杨晦老师的 研究生。虽然我比你岁数大得多 ,我的学生中也有比你大的,但我

们还是师兄弟,这个辈分不能乱。”蒋先生为人谦和,他夫人又是 我们安徽老乡,他俩坚持一定留我在他家过中秋 。蒋先生很敬重 杨晦老师,他说看了《杨晦选集》,很为他新中国成立后写得少惋 惜。干了十四年系主任 ,政治运动不断,哪里有什么时间写文章? 我和蒋先生有同感 。每当我思念起杨晦导师时就想起了蒋先生说 的这个遗憾。

2000年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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