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除夕我是在新居度过的 。新居的居住条件虽然比原处 大有改善 ，但毕竟在新源里住了二十多年 ，窗外的一排排槐树 伴我熬过了无尽的岁月 。乔迁之喜 ，引来了亲朋好友的频频看望 与祝贺。

平日我不爱逛商场、超市 ，走动多的是去看望朋友。20世纪 70年代中期 ，我常去北京西城旧西帘子胡同看望梅兰芳先生的夫 人福芝芳 。梅先生与阿英先生是挚友 ，“文革”时期梅夫人对落难 时的阿英生活上多加关照。我头一次踏进梅宅，就是为了代取梅夫 人送给病重阿英的一盒西洋参。称梅夫人“香妈”，是梅先生次子梅 绍武、儿媳屠珍教我的。绍武夫妇是北大学英语的 ，后来成了著名 的翻译家和学者。在我见到梅夫人之前 ，就认识他们。我进梅家， 爱先到西屋他们房间，那一排排精美的中西文图书很引起我的兴 趣。屠珍说，香妈休息好了，在北屋，你现在该去看她了。有一次， 正赶上香妈寿辰，我进北屋时，她正坐在椅子上，梅派弟子聚满了 一屋，次第给她磕头，我也跟随着磕。有一回梅家约我去见见文艺 界两位前辈。去了之后 ，才知道是昆曲大师俞振飞和话剧名导黄 佐临，他俩从上海刚来北京。我和绍武坐在一旁听他们叙旧，饭后， 我们合影，这张黑白照，使我常常怀念起慈祥亲近的香妈。

20世纪80年代初 ，书画家黄苗子、郁风夫妇约我去红霞公寓 看望政界元老、著名红学家王昆仑先生 。同在的几位也都熟悉 ，名 剧作家吴祖光、评剧表演艺术家新凤霞夫妇，昆仑老之女翻译家王 金陵、文学理论家王春元夫妇。记得那天 ，我曾问昆仑老，他署名 太愚的《〈红楼梦〉人物论》何时增补再版。这本书是抗战时期大后 方出版的，我在大学时曾购得一本，后来又读到《光明日报》上他 续写的文章。他开玩笑地反问我 ，你知道太愚是我？他说，有这本 书的人不多了，总会有机会重版的 。他允诺为我写张条幅 ，内容就 是有关《红楼梦》的。

1990年3月24 日 ，我去看望了在北京石景山区一家医院住院 的旅英女作家凌淑华 。头天下午，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邓友梅电 话告我，凌淑华在北京，明天是她的生日，他代表中国作协去看望 祝贺，约我也去。第二天上午我和《文艺报》记者应红赶到时，友 梅等人已在。我向仰卧在病床上的凌淑华转达了《文艺报》社全体 同人对她的祝贺，她紧紧握着我的手细声地说，谢谢你们！凌淑华 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一度名噪我国文坛，她以小说、散文著称，后来 长期旅居英国 ，虽然 1960年后她曾数次回国观光 ，但在文坛惊动 极小。1989年底 ，她由英国回到出生地北京 。想不到 ，在看望她 后不到两个月她就安然辞世了 。有机会能见到这位新文学初期闻 名的女作家一面，我特别高兴，甚至说多少满足了我的某种好奇的 心理 。人们常说夫妻作家 ，据我了解，这种现象不乏，可以随意列 举，但像陈西滢、凌淑华夫妇这样知名、事业如此关联的，就可数 了。陈西滢以“闲话”、随笔著称，20世纪20年代曾出任北大英语 系主任兼教授 。凌淑华在一次偶然的场合认识陈西滢 ，后来结为 终身伴侣。1924年5月，印度著名诗人泰戈尔访华，著名诗人徐志

摩担任翻译 ，陈西滢也参加了接待工作 。正在燕京大学学习的凌 淑华在欢迎代表之列结识了陈西滢 。凌淑华的成名之作小说《酒 后》就发表在陈西滢主编的《现代评论》杂志上。凌淑华的散文名 篇《登富土山》记述的是她和陈西滢访日登山的经历。1928年，凌 淑华的第一本短篇小说集《花之寺》也是由她丈夫编定作序由新月 出版社出版的。

1996年冬 ，中国作协第五届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 ，本次大会 与第四届代表大会相距十一年 。本来是个看望新老朋友的极好机 会，但由于《文艺报》在会议期间改出日报，我又全面负责 ，每天 下午编稿 ，晚上去《人民日报 · 海外版》印刷厂付印，常常是凌晨 返回会议住处 ，上午睡觉 ，几乎没有合适的时间去看望朋友 。会 议开幕的前一天，部队作家周涛、王中才、苗长水、江奇涛、张波 约我同去看望因病不能与会的第二炮兵政治部创作室主任朱春雨。 春雨是老朋友了。1983年 ，中国作协举办第二届全国优秀中篇小 说评奖活动，春雨的《沙海的绿荫》获奖，我参与负责初选工作和 评委会会务工作，与他有过数次接触。在颁奖会后 ，我与他和同时 因《那五》获奖的邓友梅还合过影，那时春雨神采奕奕。1990年， 春雨突发脑出血，出院在家恢复时，我和二炮作家张西南、尹卫星 去看望他，他坐在轮椅上欲言不语。五年之后，我们再去看望他时， 他竟然能简短地说谢谢。去年春节 ，我在家里接到他的电话，听到 了他清晰的话语。

2002年4 月